含章可贞

听潮宗的考核广场上，晨光透过灵杉枝叶的缝隙洒下，在青石板上织出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宋辋川握着考核通过的墨玉令牌，指尖的灵力与令牌上镌刻的“听潮”二字轻轻共鸣，泛起淡青色的微光——方才最后一轮“灵草辨识”，他仅凭叶片背面细微的脉络纹路，便认出了徐形曾在《灵植图谱》中提过的“隐脉草”，那草形似普通杂草，却藏着修复经脉的奇效，连主考的白须长老都忍不住捋着胡须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周围传来其他弟子的祝贺声，或爽朗或拘谨，他却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耳边不自觉响起徐形昨日在药园石亭里说的话：“时机如流水，稍纵即逝，若到了该动的时候，便要顺势而为，莫要错失了先机。”

话音刚落，广场上空突然响起钟鸣，三声厚重的声响穿透云层，震得空气微微颤动，连脚下的青石板都传来细微的震颤。只见一位身着紫袍的主宗长老踏空而来，衣袍下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绣着的金色海浪纹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他声音裹挟着灵力传遍全场，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在弟子们耳中：“西海海域百年一开，此次灵气最盛，机缘亦最多。主宗与三处分宗决议，三日后共赴西海历练寻宝！各系弟子需在今日午后到执事堂领取护身之物，药系弟子虽仅五六十人，却各有专精，每人配发一尊长河境中阶傀儡。切记，此去凶险，不仅有深海妖物，还有其他宗门弟子竞争，需谨守宗门规矩，伺机而动，莫要因小失大。”

宋辋川心中一动，指尖下意识摩挲着令牌边缘，想起往日在药园采摘的灵草——从初入宗时小心翼翼呵护的静心草，到后来在山谷中寻得的韧心草，再到修复北岛阵法时用的寒魄草，如今已攒下满满一储物袋，袋中还放着徐形赠予的《灵植补遗》，可书中记载的“海心莲”，却只在插图中见过模样。徐形曾说，海心莲只生长在西海暖流与寒流交汇处的礁石上，花瓣呈淡红色，中心莲子能稳固灵力根基，是突破长河境到瀚海境的关键药材。“西海海域……或许便是寻它的时机。”他握紧令牌，转身往执事堂走去，脚步比往日更急了几分，衣袍下摆扫过青石板上的光影，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执事堂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药系弟子排着长队，队伍从堂内延伸到门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宋辋川随着队伍往前走，只见前方的弟子接过一个半人高的傀儡——通体呈银灰色，由不知名的金属打造，关节处泛着淡蓝灵光，额间用朱砂刻着“长河”二字，透着沉稳的气息。轮到宋辋川时，他伸手接过傀儡，指尖刚触到傀儡的手臂，便觉一股厚重的灵力传来，如流水般温和却不松散。他试着注入一丝灵力，傀儡竟缓缓展开双翼，翅面如蝉翼般轻薄，却泛着金属的光泽，轻轻扇动便带起一阵微风，显然能托起两人重量。“竟能当飞行器用。”他心中暗喜，这几日他早已将《傀儡操控术》背得滚瓜烂熟，若能熟练掌控傀儡速度，定能比他人更快寻得机缘，说不定还能先一步找到海心莲的踪迹。

三日后，西海之滨人声鼎沸。听潮宗的弟子们身着统一的青衫，站在金色的沙滩上，身后是四艘巨大的灵舟，舟身雕刻着复杂的阵纹，泛着淡金色的灵光，舟首挂着“听潮”的大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主宗与分宗的长老们立于舟首，目光如炬地望着远处翻滚的海浪，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气息。宋辋川将傀儡收至袖中的储物玉符内，与其他药系弟子站在一起，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听说西海深处有上古修士的遗迹，里面藏着成仙的机缘！”“可也有不少深海妖物，据说有炽焰境的章鱼妖，能喷吐火焰呢！”“还有恒月派、青云宗的人，他们向来霸道，咱们得小心些，别被抢了药材。”

灵舟启航时，海风卷起宋辋川的衣袍，他扶着舟舷，望着海面下穿梭的灵鱼，那些灵鱼通体透明，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水中的星辰。他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悄悄与袖中傀儡建立联系——这几日他已将傀儡的操控之术练得熟练，只需心念一动，傀儡便能立刻展开双翼，载着他飞驰。行至中途，灵舟停靠在一座名为“青屿”的小岛补给，岛上长满了青翠的树木，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宋辋川趁机向带队的长老告假，带着傀儡深入岛中，傀儡双翼展开，带着他低空飞行，掠过林间的溪流与花丛。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在一处潮湿的山洞中寻得三株罕见的“潮生草”，草叶上沾着水珠，泛着淡绿色的灵光，是炼制“避水丹”的关键药材。“有这傀儡在，果然事半功倍。”他将灵草小心翼翼收入储物袋，正准备返回灵舟，却见远处海面泛着异样的红光，如火焰般在蓝色的海面上格外醒目。

“那是……海心莲！”宋辋川眼睛一亮，心脏忍不住加速跳动，徐形描述的海心莲模样瞬间浮现在脑海。他立刻催动傀儡，双翼扇动的速度加快，带着他如箭般射向红光处，海风在耳边呼啸，衣袍被吹得紧紧贴在身上。靠近红光处，他果然看到一株海心莲长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上，周围的海水泛着温热的气息，显然是暖流经过之地。海心莲的花瓣层层叠叠，呈淡红色，中心的莲子泛着金光，散发着浓郁的灵气。他落在礁石上，小心翼翼地将海心莲从石缝中摘下，指尖刚触到花瓣，便觉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指尖涌入体内，让连日紧绷的心神都放松了几分。可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此莲是我先发现的，留下吧！”

宋辋川转身，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弟子站在不远处的另一块礁石上，腰间挂着“恒月派”的玄铁令牌，令牌上刻着一轮弯月，眉宇间带着几分傲气，眼神轻蔑地扫过宋辋川的青衫。“在下听潮宗宋辋川，这海心莲是我先采得，道友若也需要，可再寻其他植株，还请莫要相争。”他握紧海心莲，将其收入贴身的荷包中，指尖悄悄催动傀儡，让傀儡的双翼微微展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听潮宗的药系弟子？也配拥有海心莲？”白衣弟子冷笑一声，周身灵力涌动，淡白色的灵力在他掌心凝聚，竟也是长河境的修为，“我乃恒月派王灵，我父亲是宗门的孙长老，掌管丹药阁。识相的便把海心莲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话音未落，他指尖泛起黑白两色灵力，黑色灵力如墨般暗沉，白色灵力如霜般冰冷，两种灵力交织在一起，透着诡异的气息，“我这‘生死’绝术，能断人生机，也能冻人神魂，你若顽抗，便是死路一条！”

宋辋川心中一凛，绝术乃清醒者成仙的关键，需感悟天地规则才能领悟，且一生只能有一个，王灵能在长河境便领悟绝术，实力定然不弱。他不再多言，立刻催动傀儡，双翼扇动的速度提到最快，带着他往灵舟方向飞去，海风在耳边呼啸，几乎要将他的声音吹散。可王灵的速度更快，脚下踩着一柄白色的飞剑，黑白灵力如锁链般缠来，几次险些缠住傀儡的双翼，黑色灵力碰到傀儡的翅面，竟留下淡淡的腐蚀痕迹。“你逃不掉的！”王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狠厉，“这西海海域，我恒月派说了算，今日你若不交出海心莲，便让你葬身此处，连尸骨都找不到！”

接下来的几日，宋辋川便陷入了无休止的追杀。王灵不仅自己追来，还召集了几位恒月派的弟子，他们骑着不同的灵宠，在西海的岛屿间四处围堵宋辋川。宋辋川凭借傀儡的灵活与速度，几次险险逃脱——有时在狭窄的山谷中借助地形甩开追兵，有时在夜间借着夜色隐藏踪迹，可他也被逼得越来越远，渐渐远离了听潮宗的灵舟队伍，最后误入一片阴林。这片阴林位于一座孤岛的中心，林中的树木枝干扭曲如鬼爪，叶片呈深黑色，散发着淡淡的腥味，地面上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咯吱”作响，还散发着刺鼻的霉味，连阳光都难以穿透枝叶，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偏偏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如墨般汇聚，紧接着便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点砸在黑色的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颗小石子在敲打叶片，雨水顺着扭曲的枝干滑落，滴在腐叶上，溅起细小的泥点，还带着黑色的汁液。宋辋川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靠在冰冷的树干上，听着雨声与树叶的摩擦声，看着雨水落在林间：雨滴从空中落下，带着云层的水汽与天地的灵气，像是“生”；可落在地上，融入腐叶中，便没了踪迹，像是“死”；可那些被雨水滋润的野草，却从腐叶的缝隙中慢慢挺直了腰杆，冒出了新绿，竟是“死中又生”。

“雨落为生，落地为死，死中又生……这便是生死相依，循环往复吗？”宋辋川喃喃自语，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像被迷雾笼罩的道路突然亮起了灯。他想起徐形说的“顺势而为”，想起自己这几日的逃亡，想起体内流转的灵力——那些灵力如雨水般，若能打破常规，将散落在周围的生气汇聚起来，或许也能像雨水般，在“生”与“死”的转换中，衍生出新的力量。他闭上眼睛，盘膝坐在腐叶上，试着放空心神，感受周围的生灵气息——无论是野草的生机，还是腐叶下微生物的微弱气息，甚至是树木枝干中流淌的缓慢灵气，都被他一点点牵引，汇聚到掌心。

渐渐地，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像是握着一团跳动的火焰，却不烫手。宋辋川缓缓睁开眼，只见掌心悬浮着一个混沌状的物体，通体呈淡金色，内部仿佛有星云在流转，隐隐能看到山川、河流的虚影，还有细微的光点在其中穿梭，像是生灵在活动。“这是……我的绝术？”他心中激动，指尖微微颤抖，试着注入一丝灵力，那物体竟瞬间展开，化作一个半透明的空间，内部有天有地，有山有水，甚至还有淡淡的云雾在流转，完全听他的意念驱使，他想让空间缩小，它便立刻缩成掌心大小；想让空间展开，它便迅速扩大，笼罩住周围几丈的范围。

“宋辋川，你躲够了没有？”王灵的声音突然从林外传来，带着不耐烦的怒意，紧接着，几道黑白灵力如利箭般射向宋辋川藏身的大树，树干被灵力击中，瞬间留下几个深洞，黑色的汁液顺着洞眼流出，“今日，我看你还怎么逃！”

宋辋川眼神一凛，心中再无慌乱，他将混沌状物体举过头顶，意念一动，沉声道：“引天劫！”只见那物体内部突然乌云密布，黑色的云层中闪烁着金色的电弧，紧接着，一道粗壮的金色闪电划破空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朝着林外的王灵劈去。王灵脸色大变，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急忙催动“生死”绝术，黑白灵力在身前形成一道厚厚的护盾，可在天劫面前，那护盾如纸糊般脆弱，金色闪电一碰便瞬间被劈碎，余威不减地落在王灵身上。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绝术？”王灵喷出一口鲜血，白色的衣袍被染得通红，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宋辋川，身体晃了晃，缓缓倒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不甘与恐惧。

宋辋川也不好受，催动天劫几乎耗尽了他体内的灵力，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重锤击中，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滴落在掌心的混沌物体上，物体瞬间发出一阵微光，将血迹吸收，内部的星云流转得更快了几分。他收起混沌状物体，扶着冰冷的树干，慢慢走出阴林。雨还在下，可他的心中却一片清明——今日之事，若不是他在绝境中借雨感悟，顺势凝聚绝术，恐怕早已性命不保。“含章可贞，顺势而为……原来这便是时机的意义，不是等待，而是在恰当的时刻，抓住机遇，突破自我。”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催动傀儡，让傀儡载着自己往远离阴林的方向飞去。不知飞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座灵气微薄的小岛停下——这座小岛面积不大，岛上只有几棵稀疏的树木和一座废弃的山洞，山洞外长满了杂草，显然许久无人到访。宋辋川扶着洞壁走进山洞，清理掉洞内的杂草和碎石，将储物袋中的灵草取出，挑选出几株有微弱灵气的“青禾草”，按照《阵法基础》中的记载，简单布置了一个聚灵阵。阵法启动，周围稀薄的灵气缓缓汇聚，虽然微弱，却足够维持他疗伤所需。“此处虽偏僻，却能安心养伤，不会被人打扰。”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洞外的雨景，雨水顺着洞口的岩石滑落，在地面上积成一个小水洼，倒映着洞外的天空。他心中暗下决心，待伤愈之后，定要好好探索这西海海域，寻得更多机缘，不仅要找到海心莲，还要让自己变得更强，不再任人欺凌，也能在未来更好地守护家人与宗门。

——顺天意，承因果，今日方知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