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刚触到青崖山的第一块湿苔,雾就漫了上来。不是清晨那种轻薄的纱,是裹着水汽的棉,沾在袖口凉得发沉,连前方三步外的石阶都成了模糊的灰影。
“姑娘慢些,这山雾一浓,连老猎户都容易走岔路。”身后传来挑夫老张的声音,他肩上的竹筐晃了晃,里面的药锄碰撞着发出闷响。林砚回头时,只看见老张粗布衫的衣角在雾里闪了一下,随即被吞没。她攥紧了怀里的锦盒,盒底刻的“沈”字硌着掌心——这是她来青崖山的目的,找那位据说能解百毒的沈先生,救府里卧病的祖母。
石阶上的苔藓越来越滑,林砚走得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着踩实。雾里忽然飘来一阵药香,不是寻常草药的苦,是混着松针的清冽,像山涧冰泉泡过的柏子。她心头一振,加快脚步往上走,没留意脚下一块松动的石头,身子猛地往前倾。
预想中的跌倒没到来,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攥住了。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像是常年握笔又握刀。林砚抬头,看见雾里站着个穿青布长衫的人,发束用木簪固定着,额前碎发沾了雾珠,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山下雾重,为何此时上山?”他的声音和药香一样清,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冷。林砚稳住身形,刚要开口说明来意,那人的目光忽然落在她怀里的锦盒上,眉头微蹙:“沈家的东西?”
林砚一愣,锦盒她一直藏在衣襟里,怎么会被看见?她下意识把锦盒往怀里拢了拢,点头道:“是,我找沈先生……”
“我就是。”青衫人打断她的话,转身往雾更浓的地方走,“跟我来,雾散前若到不了竹屋,今晚就得在山里过夜。”他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得极稳,青布衫的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露水,留下一串转瞬即逝的湿痕。
林砚连忙跟上,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雾里终于透出一点昏黄的光。那是间竹屋,屋顶盖着松针,门前挂着两串晒干的金银花,风一吹,细碎的花瓣落在石桌上。沈先生推开门,屋里的药香更浓了,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泛黄的纸条,写着她认不全的草药名。
“坐。”沈先生递来一杯热茶,茶杯是粗陶的,杯沿有个小小的豁口。林砚接过茶,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她刚要把锦盒递过去,就听见竹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老张的呼喊:“姑娘!不好了!山下来了群人,说要找……找带沈家锦盒的人!”
沈先生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看向窗外,雾似乎更浓了,连那点昏黄的灯光都开始摇晃。林砚握着锦盒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她来时特意绕了小路,怎么还会有人追来?
“他们是冲这锦盒来的。”沈先生放下茶杯,起身从木架上取下一把短刀,刀鞘是黑木的,上面刻着和锦盒一样的“沈”字,“你得藏起来,竹屋后面有个地窖,能避一避。”
林砚还没反应过来,沈先生已经把短刀塞到她手里:“这刀能防蛇虫,也能……防身。记住,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出来,等雾散了我叫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推着林砚往屋后走。
地窖的门藏在一丛蕨类植物后面,拉开时带着股潮湿的土味。林砚钻进去的瞬间,听见竹屋前门被撞开的声音,伴随着粗哑的喝问:“沈知远!把沈家的锦盒交出来!”
地窖门被轻轻关上,最后一点光也消失了。林砚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手里攥着那把短刀,掌心的汗浸湿了刀柄。她听见上面传来器物破碎的声音,还有沈先生清冷的声音,似乎在和人争辩着什么,可具体内容被厚厚的土层挡住,只剩下模糊的回响。
雾还没散,青崖山的风从地窖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林砚闭上眼睛,想起出发前祖母握着她的手说的话:“砚儿,那锦盒里藏着沈家的秘密,也藏着能救我的药,但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让任何人看见它。”
她摸了摸怀里的锦盒,盒身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沈”字,此刻像是活了过来,在黑暗里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