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像一道赦免令，划破了初一（3）班午间的沉闷。数学老师抱着教案刚走出教室，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座位调整。
殷蝶趴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橡皮，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是她上初一后的第一次大换座位，对于习惯了小学固定同桌的她来说，既期待又忐忑。她偷偷抬眼，目光扫过教室前排那个挺拔的身影——阮清泽正低头和同桌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看到他，殷蝶的好心情瞬间消失了大半，她“哼”了一声，猛地把头埋得更深，像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讨厌鬼。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阮清泽是五年级转来的转学生。他刚转来那天，殷蝶下课从他座位旁路过，因为走得太急，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他桌上的笔盒。“啪嗒”一声，笔盒掉在地上，里面的铅笔、橡皮滚了一地。
殷蝶吓得一哆嗦，连忙蹲下去捡，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指刚碰到一支笔，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清清脆脆，却带着点不耐烦的声音：“小不点，走路看着点。”
小不点？殷蝶猛地抬起头，对上了阮清泽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比她高半个头，正微微低着头看她，嘴角还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时候的阮清泽，头发软软的，像个小大人，却说出了让殷蝶记恨了很久的话。
从那天起，殷蝶和阮清泽就成了公认的“死对头”。他会在她认真听讲的时候，故意用笔戳她的后背；她会在他交作业的时候，“不小心”把他的作业本碰掉在地上。他总爱叫她“小不点”，因为她在班里女生中不算高，而他却蹿得飞快。每次听到这个称呼，殷蝶都会气得脸颊通红，像个熟透的苹果，然后追着阮清泽在教室里跑，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小学毕业那天，殷蝶还在心里偷偷庆幸，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讨厌的阮清泽了。可命运就像开了个玩笑，开学分班，她居然又和他分到了同一个班——初一（3）班。
想到这里，殷蝶忍不住又偷偷瞪了阮清泽的背影一眼。老天爷，千万不要让我和他坐在一起啊！她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
“安静！安静！”班主任李老师拿着一张座位表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张决定未来几周“命运”的纸上。“现在开始换座位，念到名字的同学，到指定位置坐下。”
殷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听着李老师念名字。
“张昊，第一组第三排。”
“刘萌萌，第二组第五排。”
“……”
一个个名字念过去，殷蝶的座位迟迟没有被念到。她的手心渐渐冒出了汗，眼睛紧紧盯着李老师手里的座位表，心里的祈祷声越来越响。
终于，李老师念到了她的名字：“殷蝶，第三组第四排。”
殷蝶松了一口气，刚想收拾东西，就听到李老师紧接着念出的下一个名字，让她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阮清泽，第三组第四排。”
轰——
殷蝶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周围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和阮清泽，窃窃私语声像小虫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的天，殷蝶居然和阮清泽坐同桌！”
“这俩死对头坐一起，以后有好戏看了！”
“哈哈哈，不知道谁会先忍不住动手。”
殷蝶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阮清泽看过来的目光。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欠揍的笑容，无声地对她说了三个字：小不点。
“我不要！”殷蝶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李老师，我不想和他坐在一起！”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想到殷蝶居然敢当众拒绝老师的安排。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皱着眉头看着殷蝶：“殷蝶同学，座位是老师根据大家的身高和学习情况综合排的，希望你能服从安排。”
“可是……”殷蝶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李老师打断了。
“好了，不要说了，赶紧换座位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李老师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殷蝶委屈地瘪了瘪嘴，眼圈瞬间红了。她狠狠地瞪了阮清泽一眼，看到他脸上那副“我就知道你不敢反抗”的得意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办法，师命难违。殷蝶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书本、文具，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和谁赌气。她故意磨磨蹭蹭，希望能拖延一点时间，哪怕只是一秒钟。
阮清泽倒是很干脆，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走到第三组第四排靠走廊的位置坐下，然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还在慢吞吞收拾的殷蝶：“小不点，磨磨蹭蹭的，蜗牛都比你快。”
“要你管！”殷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抓起自己的书包，“噔噔噔”地走到座位旁，“砰”地一声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故意把背挺得笔直，头扭向窗外，一副“我才不要理你”的样子。
阮清泽也不生气，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的桌面，还哼起了小曲，那悠闲的样子，更是让殷蝶气不打一处来。
接下来的几节课，殷蝶都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仿佛身边坐着的不是阮清泽，而是一团空气。她刻意和他保持着距离，胳膊肘从来不会越过桌子中间那条无形的“三八线”。
阮清泽倒是没怎么招惹她，只是偶尔会在老师提问她的时候，在下面小声地提醒一句，或者在她写错字的时候，用笔敲敲她的作业本。但每次他一靠近，殷蝶就会立刻像被烫到一样躲开，然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阮清泽对此只是无奈地耸耸肩，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的体育课，殷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可以暂时摆脱那个讨厌的阮清泽了！
体育课的内容是跑圈，男生五圈，女生三圈。殷蝶虽然个子不高，但跑步还算是她的强项。她换上运动服和运动鞋，站在女生队伍里，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跑快一点，超过前面的人！
随着体育老师的一声哨响，大家纷纷冲了出去。殷蝶也不甘落后，迈开小短腿，跟着大部队往前跑。
阳光有些刺眼，跑了两圈之后，殷蝶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放慢了一点速度，调整着呼吸。
就在这时，她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朝着前方摔了下去。
“啊——”殷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她感觉自己被人稳稳地抱了起来，耳边传来了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让她无比讨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眼睛瞎啊，前面有石子看不见吗？”
殷蝶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阮清泽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的额头上也有汗水，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跑过来的时候用了全力。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眼神里除了惯有的不耐烦，似乎还有一丝担忧。
周围跑步的同学都停了下来，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殷蝶，你没事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阮清泽，你抱她去医务室吧，那里有校医。”
殷蝶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比跑步的时候还要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阮清泽怀里的温度，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她挣扎了一下，想要从他怀里下来，嘴里却因为紧张和害羞，变得语无伦次：“要你管，要你管，要你管！我自己能走！”
阮清泽却没放手，反而抱得更稳了一些。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强硬：“别动，你膝盖都擦破皮了，自己怎么走？”
殷蝶低头一看，果然，她的膝盖上磨破了一块皮，渗出血丝，看起来有些吓人。她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委屈，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了。
阮清泽看到她红红的眼圈，眼神柔和了一瞬，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哭什么哭，这点小伤就哭，真是个小哭包。”他说完，不再理会周围同学的目光，抱着殷蝶转身就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殷蝶趴在阮清泽的怀里，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一样，“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她偷偷抬起头，看着阮清泽的侧脸。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一样，随着他的脚步轻轻颤动。她突然发现，这个讨厌鬼，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殷蝶，你怎么能这么想！他可是阮清泽，是那个天天叫你小不点，处处和你作对的讨厌鬼！
她赶紧把头埋了下去，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阮清泽抱着她，脚步很稳，尽量避免让她感到颠簸。他能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还有她那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到了医务室，校医不在，只有一个值班的老师。阮清泽把殷蝶放在椅子上，然后对值班老师说：“老师，她跑步的时候摔倒了，膝盖擦破皮了。”
值班老师连忙拿来医药箱，蹲下来给殷蝶处理伤口。酒精擦在伤口上，传来一阵刺痛，殷蝶忍不住“嘶”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阮清泽站在一旁，看着她皱紧的眉头和强忍泪水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笨拙地递过一张纸巾：“给你。”
殷蝶愣了一下，接过纸巾，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对阮清泽说“谢谢”。阮清泽也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又勾起了那抹熟悉的笑容：“算你还有点良心。”
值班老师处理好伤口，给殷蝶贴上了创可贴，然后叮嘱道：“伤口不要沾水，明天再来换一次药。如果疼得厉害，就去医院看看。”
“知道了，谢谢老师。”殷蝶点点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发现膝盖一疼，差点又摔倒。
阮清泽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小心点。”
“我自己能走。”殷蝶挣脱开他的手，倔强地说。
可是，她刚走了一步，膝盖就传来一阵剧痛，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阮清泽无奈地叹了口气：“逞什么能。”他说完，不由分说地再次抱起殷蝶，“我送你回教室。”
“不要！”殷蝶挣扎着，“别人看到会笑话我的！”
“笑话就笑话，难道你想再摔一次？”阮清泽的语气不容置疑。
殷蝶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挣扎也没用，只能乖乖地趴在他的怀里，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从医务室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同学。大家看到阮清泽抱着殷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殷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头埋得更深了，紧紧地抓住了阮清泽的衣服。
阮清泽却毫不在意，昂首挺胸地走着，仿佛抱着她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到了教室门口，殷蝶连忙说：“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进去。”
阮清泽把她放下来，扶着她的胳膊：“能走吗？”
殷蝶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还有点疼，但比刚才好多了。她点点头：“能走了，谢谢你。”
“不用谢。”阮清泽摆摆手，然后突然凑近她，小声说，“小不点，以后走路看着点，别再这么冒失了。”
殷蝶的脸又红了，她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反驳，只是小声地“嗯”了一声，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教室。
回到座位上，殷蝶趴在桌子上，心脏还在“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滚烫的。
她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阮清泽，他正低头看着书，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抱着她去医务室的人不是他一样。
殷蝶的心里乱糟糟的，有委屈，有害羞，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平时处处和她作对的讨厌鬼，会在她摔倒的时候第一时间跑过来救她。
难道，他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无法抑制。殷蝶看着阮清泽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就在这时，阮清泽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上了她的眼睛。殷蝶吓了一跳，赶紧把头转了回去，假装在看课本，耳朵却悄悄地红了。
阮清泽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教室里，照在两个少年少女的身上，温暖而美好。
殷蝶知道，从今天起，她和阮清泽之间的关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那个讨厌鬼，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而在隔壁的初一（2）班，许洛舒正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3）班教室里的那一幕，眼神里有些失落，她和阮清泽也是五年级的时候认识的，也一直很喜欢他，但是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的眼里好像只有殷蝶，她便打算不再纠缠，想着撮合撮合他俩也不是不行。
而这一切，殷蝶和阮清泽都还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从这个下午开始，他们的初中生活，似乎变得更加有趣了。
殷蝶趴在桌子上，看着膝盖上的创可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
她偷偷瞥了眼旁边空荡荡的座位，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喂，你不去上体育课了吗？”
阮清泽刚把她的水杯放在桌角，正准备坐回自己位置，听到这话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哦对！体育课！”
他光顾着送她回来，居然把这事给忘了。他皱着眉，又仔细叮嘱了一遍：“你在这儿好好坐着，别乱动，我上完课就回来。”
殷蝶点点头，看着他抓起外套匆匆跑出教室，脸颊又不由自主地红了。
另一边，阮清泽刚跑到操场边，就被几个男生围了上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英雄吗？”篮球队的队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抱我们班的小不点去医务室，挺英勇啊！”
“什么情况啊清泽？你和殷蝶不是死对头吗？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人家了？”
“我看啊，是英雄救美，动了心吧！”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起哄，吹着口哨，眼神里全是看热闹的戏谑。
阮清泽的耳根微微发烫，却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推开他们：“别瞎说，她摔倒了没人管，我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哟哟哟，还嘴硬！”大家笑得更欢了，“刚才谁抱着人跑那么快，生怕摔着似的？”
阮清泽被说得有些恼羞成怒，捡起地上的篮球砸了过去：“再废话我让你们今天都别想打球了！”
男生们笑着躲开，却也识趣地不再调侃，只是偶尔还会用眼神互相示意，嘴角挂着心照不宣的笑。
阮清泽加入了队伍，可心思却有些飘忽。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医务室里，殷蝶红着眼圈说“谢谢”的样子，还有她趴在自己怀里，软软的，小小的一团。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走，可越是克制，那画面就越清晰。
他不知道，此刻教室里的殷蝶，也正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操场，心里乱得像一团麻。那个讨厌鬼，好像真的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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