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元年的春天，长安城万物复苏，大明宫内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新君登基已过半载，朝堂上的权力角逐日趋白热化。
李治坐在紫宸殿的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下面是长孙无忌慷慨陈词，关于西北边防的长篇大论。这位先帝托孤的重臣，如今在朝中门生故旧遍布，每说一句话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陛下，老臣以为当增兵陇右，以防吐蕃异动。”长孙无忌结束陈述，目光如炬地看向李治。
李治微微颔首：“太尉老成谋国，所言极是。然国库尚虚，增兵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语气平和，心中却暗流涌动。这已是本月第三次，长孙无忌试图调动军队安插亲信。龙椅上的李治，时常感觉自己更像一个傀儡。
退朝后，李治独自来到御花园。春日的阳光透过嫩绿的柳枝洒下，他却无心欣赏。
“陛下又在为朝事烦忧？”内侍王伏胜轻声道。他是李治为太子时的旧人，少数可以信任的心腹。
李治折下一枝初开的桃花：“感业寺那边，近日可有消息？”
王伏胜压低声音：“元照娘子一切安好。只是昨日寺中传来消息，长孙太尉的人似乎对感业寺格外关注。”
李治眼神一凛：“他察觉了什么？”
“太尉是否察觉，老奴不敢妄断。但感业寺近日确有陌生面孔出现。”
李治手中的桃花枝应声而断。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感业寺与伍元照的约定，想起她那双在月光下格外明亮的眼睛。如今朝政被长孙无忌等人把持，他急需一个既可信赖又有才智的人在身边。而伍元照，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传朕密旨，加强感业寺周围的守卫，务必保证元照的安全。”李治沉声道，“还有，让许敬宗来见朕。”
许敬宗是朝中少数不依附长孙无忌的大臣之一，李治近来暗中拉拢的对象。
……
感业寺内的日子依旧清苦，但伍元照的心境已大不相同。自从李治那夜来访后，她不再是那个心如死灰的尼姑，而是有了期盼和算计。
这日午后，她正在菜园劳作，忽见几个陌生官员在住持陪同下巡视寺院。为首一人气度不凡，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尼僧的脸庞。
“那是谁？”伍元照低声问身边的慧明师妹。
“听说是长孙太尉的门生，来视察寺务的。”慧明小声道，“师姐，他们好像在特别注意你呢。”
伍元照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乃先帝后宫出身，引人注目也是常理。”
她低头继续除草，却能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良久。长孙无忌的人此时出现在感业寺，绝非偶然。
当晚，伍元照被叫到住持禅房。了凡师太面色凝重：“明空，今日来的官员问了许多关于你的事。”
伍元照心头一紧：“师太如何回应？”
“老尼自是依照事实说话。”了凡师太直视她的眼睛，“但你要明白，若是卷入朝堂争斗，感业寺也护不住你。”
“弟子明白。”
了凡师太长叹一声：“你既已决意重返红尘，老尼也不便多言。只是要提醒你，宫门深似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伍元照跪拜行礼：“师太教诲，弟子铭记于心。”
回到禅房，伍元照从隐秘处取出李治所赠玉佩，心中思绪万千。她深知，重返宫廷之路绝不会平坦。长孙无忌这等老臣，绝不会允许一个曾侍奉过先帝又才智过人的女子接近新君。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鸟鸣，三长两短，是她与李治约定的暗号。伍元照轻轻推开窗，一个黑影迅速塞入一封信笺，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信是李治亲笔，字迹匆忙：“朝中有变，长孙已生疑。朕将加快行动，望卿早作准备。”
伍元照将信纸就着烛火烧毁，灰烬散入夜风。她站在窗前，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心中已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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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感业寺来了一位不寻常的香客——韩国夫人武顺，伍元照的胞姐。
姐妹二人在前庭银杏树下相见，武顺握着妹妹的手，泪眼婆娑：“元照，你清瘦了许多。”
“姐姐如何来得此处？”伍元照惊喜交加。武顺嫁入京兆韦氏，虽是官宦人家，但以她的身份，不该轻易来感业寺这样的尼寺。
武顺压低声音：“是陛下安排的。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计划有变，需要你配合。”
伍元照心领神会，挽着姐姐的手臂假装散步，实则低声交谈。
“朝中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武顺面色凝重，“长孙太尉权倾朝野，陛下处处受制。他需要你在身边出谋划策，但长孙一派坚决反对接你回宫。”
伍元照冷笑：“他们怕我。”
“正是。”武顺点头，“陛下说，你当年在先帝面前展示的才智，让他们记忆犹新。如今陛下年轻，若得你相助，他们再难操控朝政。”
“陛下有何计划？”
武顺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香囊塞入伍元照手中：“三日后，王皇后会来感业寺祈福。这是你的机会。”
伍元照捏紧香囊，里面似乎装有纸笺。她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请姐姐转告陛下，元照必不辜负期望。”
武顺临走前，深深看了妹妹一眼：“元照，这条路凶险万分，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伍元照微笑：“姐姐，我早已无路可退。”
送走武顺，伍元照回到禅房，打开香囊。里面是一封密信，详细说明了李治的计划。原来，王皇后多年无子，正四处求医问药，李治打算让伍元照借此接近皇后。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伍元照轻声道。她将信纸焚毁，开始谋划三日后的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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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感业寺戒备森严，王皇后驾临祈福。寺中尼僧全体出动，跪迎皇后凤驾。
伍元照跪在人群中，偷眼打量这位六宫之主。王皇后容貌端庄，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她今年不过二十有五，却因多年无子而地位岌岌可危。
祈福仪式结束后，王皇后在寺中游览。行至后园海棠树下，她忽然停下脚步，轻声叹息。
“皇后娘娘为何叹息？”了凡师太问道。
王皇后摇头不语，目光落在盛开的海棠花上：“这花开得真好，只是再美也终有凋零之日。”
伍元照趁机上前奉茶：“娘娘，花开有时，花落亦有期。只要根茎健在，来年必能再发新枝。”
王皇后闻言，多看了她一眼：“这位师太说话倒是别致。”
了凡师太忙道：“这是明空，原是先帝后宫中人。”
王皇后眼神微动：“可是那位以聪慧著称的伍才人？”
伍元照低头：“贫尼惭愧。”
王皇后屏退左右，只留下了凡师太和伍元照二人。她仔细端详伍元照：“本宫听闻你通晓医术，可是真的？”
伍元照心中明了，这是李治为她铺的路。“贫尼略知一二。先帝在时，曾有幸随太医署的先生学习过。”
“哦？”王皇后兴趣更浓，“那你可懂...妇科调理之道？”
伍元照知道机会来了。她不仅精通医术，更在感业寺这半年多来，暗中研究了大量医书，特别是关于女子生育的方剂。
“贫尼不敢说精通，但确有些心得。”伍元照谦逊道，“娘娘若是不弃，贫尼愿尽绵薄之力。”
王皇后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来：“只可惜你在寺中，本宫不便常来请教。”
了凡师太适时开口：“娘娘若需要，明空可抄录一些调理方剂献上。”
王皇后点头：“那就有劳明空师太了。”
临行前，王皇后特意对伍元照说：“他日本宫若有所需，还会来请教师太。”
送走皇后凤驾，伍元照独自站在海棠树下。春风拂过，花瓣如雨般落下。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当夜，她又收到了李治的密信，只有短短八字：“卿真智者，朕心甚慰。”
伍元照抚摸着那些字迹，心中既甜蜜又沉重。她与李治之间，早已不仅仅是男女之情，更是一场政治同盟。而这场同盟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借助王皇后的力量，让她重返宫廷。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与王皇后交谈时，远处廊下，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她们。那是长孙无忌安插在感业寺的眼线。
夜深人静，一封密信从感业寺飞出，直奔长孙府邸。信上只有一行字：“武氏已接触皇后，恐有变。”
宫门深似海，而这场权力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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