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一案的审理速度快得惊人。
短短三日后，刑部便拿出了“铁证”，坐实了李大人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罪名。判词递到御前，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便获了准——革去官职，抄没家产，流放三千里。
消息传出，京城彻底安静了。
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暗中观望的官员，此刻都噤若寒蝉。他们清晰地看到了顾渊的雷霆手段，也明白了与这位九千岁作对的下场。裴衍祯在朝堂上彻底陷入孤立，昔日围绕在他身边的同僚，如今见了他都绕着走，生怕被牵连。
裴衍祯并未因此消沉。他闭门数日，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眼中虽有疲惫，却多了几分沉静。他不再在朝堂上与顾渊正面抗衡，转而将精力放在了地方政务上，于细微处积累声望，仿佛真的接受了眼下的局面。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不过是他的蛰伏。他在暗中联络那些同样对顾渊不满、却敢怒不敢言的力量，像一匹受伤的孤狼，默默舔舐伤口，等待着反扑的时机。
只是在多数人眼中，这位曾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的裴大人，已然成了顾渊权势下的一道背景板，不再是能与九千岁分庭抗礼的对手。
***东厂，书房。
顾渊听着秦军师汇报裴衍祯的动向，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倒是沉得住气。”顾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面具下的目光深邃难测，“知道硬碰硬讨不到好，便学起了迂回之术。”
秦军师笑道：“裴衍祯虽有才干，却终究少了些狠厉。在这京城的漩涡里，心慈手软，便是取败之道。主子这一步棋，算是彻底断了他的羽翼。”
顾渊微微颔首，算是默认。李大人一案，既是敲打，也是试探。如今看来，效果远超预期。朝堂上再无人敢轻易挑衅东厂的权威，他可以腾出手来，处理更重要的事——比如，彻底查清宋家旧案的所有参与者。
“宋家旧案的卷宗，查得如何了？”顾渊话锋一转，问道。
提到此事，秦军师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回主子，当年参与构陷宋家的人，大多已经离世或失势，唯有几家还在朝中任职，除了裴家，还有……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顾渊的指尖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镇国公府是开国功勋，根基深厚，现任国公爷更是手握兵权，在军中颇有威望。当年宋家倒台，镇国公府虽未直接出面，却在暗中推波助澜，从中获利不少。
“是。”秦军师点头，“证据虽不直接，却也能看出些端倪。只是镇国公府不比裴家，也不比李大人，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动他们……”
“再难，也要动。”顾渊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宋家满门的冤屈，不能有任何一个人逃脱。镇国公府欠的，我会连本带利，一一讨回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那是积压了十几年的仇恨，一旦找到宣泄口，便足以焚毁一切。
秦军师心中一凛，不再多言：“属下明白，会继续搜集证据。”
***沈妙近来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李大人被流放后，她许久没有听到裴衍祯的消息，偶尔从青禾口中得知他的近况，心中难免有些复杂。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关注他，可终究还是忍不住。
这日午后，她正在院中修剪花枝，却见青禾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巧的锦盒。
“小姐，这是……东厂的人送来的，说是督公给您的。”青禾将锦盒递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
沈妙接过锦盒，入手微沉。她打开一看，里面并非什么名贵首饰或补品，而是一枚小小的、雕刻粗糙的木簪，簪头是一朵并不精致的海棠花。
看到这枚木簪，沈妙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枚木簪，她认得。
那是很多年前，宋席远还在的时候，用一根普通的桃木枝，笨拙地为她刻的。那时他的手艺不好，刻得歪歪扭扭，她却视若珍宝，日日戴在头上。后来宋家出事，这枚木簪也在混乱中遗失了，她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没想到，顾渊竟然找到了它。
他还记得。
记得这枚简陋的木簪，记得他们年少时的点滴。
沈妙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那粗糙的木纹，仿佛能感受到少年时宋席远指尖的温度，也能感受到如今顾渊隐藏在冰冷面具下的、那份不易察觉的温柔。
之前因李大人一案而生出的那丝疑虑，在这一刻悄然消散了许多。
他或许变了，变得狠厉，变得深沉，变得让人看不透。可在他心底，终究还是那个记得她喜好、珍视他们过往的宋席远。
“小姐，您怎么了？”青禾见她眼眶发红，担忧地问道。
沈妙摇了摇头，将木簪小心翼翼地放回锦盒，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
***傍晚时分，沈妙收到了顾渊派人送来的字条，只有简单几个字：“晚，城外别院，盼君至。”
沈妙看着那字条，犹豫了片刻。
她知道，此刻与顾渊见面，若是被人发现，定会引来更多非议。可握着那枚木簪，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对青禾道：“备车，去城外别院。”
***城外的别院，是顾渊名下的一处产业，平日里少有人来，十分清静。
沈妙抵达时，顾渊已经在了。
他没有戴面具，坐在院中石桌旁，面前摆着一壶酒，几碟小菜。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俊美却略显冷硬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周身的戾气，竟有了几分当年宋席远的影子。
听到脚步声，顾渊转过头，看向沈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你来了。”
“嗯。”沈妙走到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脸上，轻声道，“那枚木簪……谢谢你。”
顾渊拿起酒壶，为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你喜欢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当年遗失后，我找了很久，直到去年，才从一个旧货贩子手里偶然发现。”
沈妙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清冽，带着一丝微甜。“我还以为，你早就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顾渊看着她，眼神认真，“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这句话，说得直白而坦诚，像一颗石子投入沈妙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鼓起勇气问道：“李大人……真的是你……”
顾渊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是。”
沈妙的心还是沉了一下：“可他是个好官……”
“在这朝堂上，‘好官’二字，救不了他，也护不了你我。”顾渊打断她，声音低沉，“妙妙，你要明白，我所处的位置，容不得半点心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李大人站在裴衍祯那边，就是我的敌人。”
他的话很冷酷，却又带着一种残酷的现实。
沈妙沉默了。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却还是无法完全释怀。
顾渊看着她低落的神色，心中微动，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的手心微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他的声音放柔了许多，“等我处理完所有事，我们就离开京城，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到那时，我再陪你种花，赏月，做回……宋席远。”
做回宋席远。
这五个字，像一道光，照亮了沈妙心中所有的阴霾。
她抬起头，看着顾渊眼中的认真，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好，我等你。”
晚风吹过，带来阵阵花香。两人相视而坐，没有再多说什么，却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远处，京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一片璀璨的星海。那里有他们的战场，有他们的仇恨，也有他们必须面对的未来。
但此刻，在这寂静的别院，只有他和她，只有宋席远与沈妙。
***夜深人静，沈妙回到沈府，却毫无睡意。她坐在梳妆台前，将那枚木簪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
铜镜里，那枚粗糙的木簪与她身上精致的衣衫格格不入，却让她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的光彩。
她知道，前路依旧充满荆棘，顾渊的复仇之路不会平坦，甚至可能沾满鲜血。但只要他还记得那份初心，只要他们还能彼此扶持，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顾渊……”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我等你。”
***同一时间，东厂书房。
顾渊站在窗前，望着城外别院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已经熄灭了。
秦军师走进来，低声道：“主子，沈小姐已经平安回府了。另外，镇国公府那边有了新的动静，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暗中联络其他几位国公，怕是想联手对付我们。”
顾渊转过身，眼中的温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锐利：“来得正好。我本还在想，该如何一个个收拾，既然他们要凑到一起，那就省了我不少功夫。”
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的“帅”位旁。
“传令下去，准备动手。”
“是。”秦军师躬身应道，转身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顾渊一人。他看着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眼神越来越坚定。
镇国公府，裴家，还有那些所有参与过宋家旧案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为了复仇，为了给宋家上下一个交代，也为了……能早日卸下这沉重的枷锁，陪在沈妙身边，做回那个简单的宋席远。
他不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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