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动作,比顾渊预想的还要快。
不过短短几日,秦军师便探得确切消息:镇国公联合了定国公、荣国公两家,暗中调动了京畿附近的部分兵权,虽未明说针对谁,但其动向却隐隐指向东厂。更有消息称,他们已将一封联名奏折递往太后宫中,历数顾渊“专权误国、意图不轨”之罪,只待太后点头,便要对东厂动手。
一时间,京城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东厂内,气氛却依旧平静,只是缇骑们的脚步更快了,腰间的绣春刀也擦拭得愈发锋利,隐隐透出杀伐之气。
书房内,顾渊正临窗看着一幅地图,图上标注着京畿附近的兵力部署,密密麻麻的标记,勾勒出暗流涌动的局势。
秦军师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主子,镇国公府动作不小,看来是铁了心要扳倒我们。太后那边态度不明,但据内线回报,太后对镇国公府的提议,似乎并未直接否决。”
太后虽深居简出,却并非完全放权。对于顾渊这股日益膨胀的势力,她心中未必没有忌惮。镇国公府的奏折,无疑是递到了她的心坎上。
顾渊的指尖在地图上轻轻点过,落在京郊一处名为“落马坡”的地方,那里是镇国公府私兵的一处隐秘驻地。
“太后的态度,不重要。”他淡淡道,“重要的是,他们敢动。”
这些国公爷,仗着祖上功勋,在京城盘踞多年,早已养尊处优,以为凭几家联手,便能轻易撼动他的根基。他们忘了,他顾渊能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谁的恩赐,而是刀光剑影里拼杀出来的血路。
“主子打算如何应对?”秦军师问道。
顾渊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既然他们想动手,那我们便‘遂了他们的意’。”
他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几道指令,字迹凌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林薇带缇骑营精锐,今夜突袭落马坡,端了他们的老巢,记住,不留活口。”
“是!”秦军师接过指令,心中一凛。林薇的缇骑营,是东厂最锋利的刀,平日里只负责最棘手的案子,此刻动用他们,可见主子是真的动了杀心。
“另外,”顾渊补充道,“让人散布消息,就说镇国公府私通外敌,意图谋反,东厂此举,是奉旨平叛。”
先下手为强,再加上一个“奉旨”的名头,便能占据先机,堵住悠悠众口。
秦军师眼中闪过一丝赞叹:“主子高见。”
“去吧。”顾渊挥了挥手。
待秦军师离去,顾渊重新看向窗外。夜色渐浓,京城的万家灯火,在他眼中却仿佛成了一个个待清除的障碍。
镇国公府,只是开始。扫清了他们,接下来,便是裴家,以及所有藏在暗处的敌人。
他拿起桌上那枚海棠玉佩,指尖摩挲着,心中忽然想起了沈妙。
她若是知道自己又要动手杀人,会不会……又像李大人一案时那般,露出担忧的神色?
他微微蹙眉,随即又松开。
没办法,这条路,本就无法回头。他能做的,便是尽快结束这一切,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沈府,沈妙的院落。
沈妙总觉得今夜的风有些不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躁动。她坐在灯下,手里捧着那枚木簪,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白日里,她隐约听到下人们议论,说京郊似乎不太平,有军队调动的迹象。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事,却让她莫名地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顾渊。
他是不是又在筹划什么?是不是又要面对危险?
“小姐,夜深了,睡吧。”青禾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见她还没睡,不由劝道。
沈妙接过牛奶,却没喝,只是问道:“青禾,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比如……东厂那边有什么动静?”
青禾摇了摇头:“没有啊,东厂那边向来神秘,哪有什么消息能传出来。小姐,您是不是担心太多了?”
沈妙叹了口气,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顾渊行事向来谨慎,自有分寸。
可那份不安,却像一根细针,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她放下牛奶,对青禾道:“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沈府的后花园,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沈妙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月光洒在她身上,拉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走到一处假山旁时,她忽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低低的说话声,似乎是府里的两个护卫在闲聊。
“……听说了吗?今夜东厂那边动静很大,缇骑营的人都调动了,好像是要去京郊……”
“京郊?难道是去查镇国公府的事?我下午听我表哥说,镇国公府好像跟定国公他们联手了,想对付九千岁……”
“嘘!小声点!这种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不过说真的,那位九千岁也不是好惹的,镇国公府怕是要遭殃了……”
后面的话,沈妙没有再听下去。她只觉得浑身一冷,如坠冰窟。
镇国公府要对付顾渊?顾渊让缇骑营去了京郊?
她猛地转身,快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缇骑营的厉害,也知道顾渊的手段。今夜这一去,必然是一场血雨腥风。
他又要杀人了。
而且,这一次,面对的是手握兵权的国公府,风险远比对付李大人要大得多。
他会不会有事?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坐立难安。
回到房间,她来回踱着步,目光落在桌上那枚木簪上。
少年时的宋席远,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皱眉头。可如今的顾渊,却能面不改色地指挥着缇骑营去“端老巢,不留活口”。
他真的……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吗?
那份温柔,那份对过往的珍视,难道只是他冰冷面具下的伪装?
不,不是的。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那枚木簪,他找了那么多年,绝不是伪装。他对她的好,也绝不是假的。
只是,他背负的太多,不得不变得狠厉。
沈妙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望着东厂方向的夜空。那里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灯火,却仿佛能看到刀光剑影,听到厮杀之声。
顾渊,你一定要平安。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双手合十,指尖微微颤抖。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平安。
***夜,越来越深。
落马坡,镇国公府的私兵驻地。
这里原本是一处废弃的驿站,被镇国公府改造成了隐秘的训练营,驻扎着近百名精锐私兵。此刻,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只有少数几个哨兵在营地外围巡逻,神色松懈——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人敢突袭这里。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静。
“敌袭!”哨兵凄厉的喊声刚响起,便被一支冷箭射穿了喉咙,悄无声息地倒下。
下一刻,数十名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缇骑,如同从地狱里冲出的恶鬼,瞬间突破了营地的防御,杀了进来。
为首的林薇,一身黑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的绣春刀在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一声惨叫和一道血光。
缇骑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动作迅捷狠戾,如入无人之境。
营地内的私兵们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却根本不是缇骑的对手。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临死的哀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这场突袭,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半个时辰后,营地彻底安静了下来。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地上躺满了尸体,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林薇站在尸堆旁,用布擦拭着刀上的血迹,眼神冰冷如霜。“检查一遍,确保没有活口。”
“是!”
缇骑们四散开来,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
林薇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依旧是一片灯火。她知道,今夜的行动,只是主子庞大计划中的一步。接下来,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天色微亮时,镇国公府私通外敌、意图谋反,东厂缇骑奉旨平叛、已将其老巢捣毁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个消息,比李大人被流放时的震动更大。
镇国公府啊,那可是开国功勋,竟然被冠上了“谋反”的罪名!
人们议论纷纷,有人震惊,有人怀疑,却没人敢公开质疑东厂的“奉旨平叛”。毕竟,昨夜落马坡的火光和厮杀声,许多人都隐约听到了。
镇国公府彻底乱了。
老国公又惊又怒,却又束手无策。私兵驻地被端,谋反的罪名被扣上,他就算有百口,也难辩清。他想去找其他国公商议对策,却发现定国公、荣国公两家早已紧闭大门,避而不见——显然是怕被牵连。
一夜之间,曾经风光无限的镇国公府,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对象。
***东厂书房。
林薇一身戎装,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腥味,躬身向顾渊汇报:“主子,落马坡已清理干净,镇国公府私兵百人,无一生还。谋反的消息已传开,镇国公府如今是惶惶不可终日。”
顾渊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做得好。”
他拿起桌上的另一道指令:“这是下一步的计划。去办吧。”
林薇接过指令,打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躬身应道:“是!”
待林薇离去,秦军师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主子,镇国公府已成困兽,其他几家国公也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再轻举妄动。这一局,我们赢了。”
顾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下咽,却压不住喉咙里那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那是从落马坡带回来的,也是他早已习惯的味道。
“赢?”他淡淡道,“还没到最后。”
他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刺破黑暗,照亮了京城的一角。
但他知道,真正的黑暗,还在后面。
而他,将是那个执灯前行的人,哪怕这灯光,沾染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