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谋反”案,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将京城的紧张气氛推向了极致。
顾渊并未给镇国公府太多喘息的时间。
继捣毁落马坡私兵驻地后,东厂缇骑以“搜查叛逆罪证”为名,查封了镇国公府在京城的多处产业,包括几家钱庄、商铺和一处别院。一时间,镇国公府资金链断裂,府内上下人心惶惶。
老国公几次想入宫求见太后,却都被拦在了宫门外,理由是“太后染疾,不便见客”。他这才明白,太后早已默许了顾渊的所作所为,或者说,在顾渊的权势面前,太后选择了旁观。
这位曾经跺跺脚就能让京城抖三抖的老国公,此刻成了真正的困兽。
他坐在书房里,看着满室的狼藉——那些被缇骑翻乱的卷宗、散落的玉器,无一不在提醒他如今的窘迫。他的儿子,现任国公爷,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爹!不能再等了!”少国公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再这样下去,咱们全家都要被顾渊那个阉贼扣上‘反贼’的帽子,死无葬身之地!”
老国公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那你说怎么办?兵权被钳制,宫门进不去,定国公他们一个个缩着头,谁敢帮我们?!”
“不如……拼了!”少国公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府里还有些护卫,我们冲出去,杀到东厂去,跟顾渊那个阉贼同归于尽!”
“胡闹!”老国公怒斥道,“就凭府里那点人,冲出去就是送死!你以为顾渊会没有防备?”
他何尝不想拼,可他更清楚,这是顾渊想要看到的结局。一旦他们主动“叛乱”,顾渊便能名正言顺地将镇国公府满门抄斩,连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会留下。
“那……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少国公绝望地问道。
老国公闭上眼,脸上满是疲惫与不甘。他戎马一生,辅佐过先帝,见证过王朝的兴衰,却没想过,自己会栽在一个宦官手里。
“再等等……”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信的侥幸,“或许……还有转机。”
***转机?
顾渊坐在书房里,听着秦军师汇报镇国公府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困兽犹斗,却不知早已落入他布好的棋局。
“老国公倒是沉得住气。”顾渊指尖转动着一枚白玉棋子,棋子温润,却映不出他眼底的寒意,“看来,是还没到绝境。”
秦军师道:“镇国公府在军中经营多年,虽兵权被钳制,却仍有些旧部。老国公怕是在等那些人出手。”
“等?”顾渊将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看向秦军师:“让林薇准备一下,三日后,提审镇国公府的管家。”
那管家是老国公的心腹,手里定然握着不少镇国公府的秘密,包括当年宋家旧案的线索。
“提审?”秦军师有些疑惑,“不等找到更确凿的证据吗?”
“证据?”顾渊淡淡道,“东厂的大牢,就是最好的证据。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跟我作对的下场。”
他要的,不仅是镇国公府的覆灭,更是要借此震慑所有潜在的敌人。让他们明白,反抗他,只会比镇国公府更惨。
***沈妙这些日子,过得格外煎熬。
镇国公府的消息,每天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知道顾渊的手段,也知道这场争斗的残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她不敢去见顾渊,怕自己的担忧会影响他的决断,更怕看到他眼中那越来越浓的戾气。可心里的牵挂,却像藤蔓一样疯长,让她寝食难安。
这日,青禾从外面回来,脸色苍白,声音都在发颤:“小姐……外面……外面都在传,东厂要在三日后……提审镇国公府的管家,听说……听说要用大刑……”
沈妙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东厂的大刑意味着什么。那些酷刑,足以让最硬气的汉子屈打成招。顾渊要提审管家,显然是想从他口中逼出更多“罪证”,彻底将镇国公府钉死在“谋反”的耻辱柱上。
“他们……就没有王法了吗?”沈妙的声音有些干涩。
“王法?”青禾苦笑,“小姐,现在在京城,东厂的话,就是王法啊。”
沈妙沉默了。
她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一片茫然。
她想起年少时,宋席远曾对她说,将来要做一个清正廉明的官,守护这世间的公道与正义。
可如今,他却成了那个执掌“私刑”、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九千岁。
是这世道改变了他,还是他本就如此?
她不敢深想。
***三日后,东厂大牢外,围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和官员。
人们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会如何处置镇国公府的管家。
大牢门口,缇骑林立,个个面无表情,手持绣春刀,气氛肃杀。
巳时三刻,林薇亲自押着一个浑身是伤、形容枯槁的老者走了出来。那老者便是镇国公府的管家,此刻眼神涣散,显然是在牢里受了不少罪。
“镇国公府管家招供,”林薇站在台阶上,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广场,“镇国公府确与外敌勾结,意图在本月十五起兵谋反,颠覆朝纲!其罪当诛,其心可诛!”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片哗然。
虽然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到“招供”,还是让许多人感到震惊。
“不可能!我家老爷绝不会谋反!”管家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声音嘶哑,“是你们!是你们屈打成招!是顾渊那个阉贼陷害我们!”
林薇眼神一冷,挥了挥手。
立刻有缇骑上前,堵住了管家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将罪证呈交刑部,”林薇继续道,“请刑部按律,严惩镇国公府一众叛逆!”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大牢,留下满广场震惊、议论的人群。
***裴衍祯也在人群中。
他看着被拖走的管家,看着林薇冷漠的背影,看着周围百姓或恐惧或麻木的神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顾渊的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狠辣,还要肆无忌惮。
他甚至不屑于编造更精巧的谎言,直接用酷刑逼供,用最粗暴的方式,给镇国公府定了罪。
这已经不是权谋争斗,而是赤裸裸的屠杀。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下一个被顾渊扳倒的,可能就是他,甚至是更多无辜的人。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人群,眼神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东厂书房。
顾渊听着林薇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管家招了?”
“招了。”林薇点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包括当年宋家旧案中,镇国公府如何收受好处,如何配合构陷。
顾渊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多年的仇恨,终于可以开始清算。
“刑部那边,应该会‘识趣’。”秦军师笑道,“镇国公府的案子,很快就能定案了。”
“嗯。”顾渊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裴衍祯那边,有什么动静?”
“据眼线回报,裴衍祯今日去了李大人的旧宅,似乎与李大人的门生故吏见了面。”秦军师道,“看样子,他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顾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解决了镇国公府,也该轮到他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枚黑色棋子,重重落在棋盘上,与之前那枚白玉棋子遥遥相对。
“传令下去,盯紧裴衍祯的一举一动。”顾渊的声音冰冷,“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花。”
***沈妙得知管家“招供”的消息后,关在房里,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青禾看着心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知道,小姐心里的那道坎,怕是越来越难过去了。
傍晚时分,沈妙忽然开口,声音沙哑:“青禾,帮我备车,我要去见顾渊。”
青禾一愣:“小姐,现在去见他?怕是不太合适……”
“我必须去。”沈妙的语气异常坚定,“有些话,我必须问他。”
她想知道,他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能停下?
她想知道,他还记得那个说要守护公道正义的宋席远吗?
她想知道,他们的未来,难道只能建立在鲜血和白骨之上吗?
***东厂外,沈妙的马车停了下来。
通报后,她并没有被立刻请进去,而是在门外等了许久。
沈妙知道,顾渊这是在让她等,让她想清楚。
可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要亲耳听到。
终于,东厂的大门打开,一个缇骑走了出来,躬身道:“沈小姐,督公有请。”
沈妙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迈步走了进去。
穿过阴森的长廊,走过那些面无表情的缇骑,沈妙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也不知道,这一次见面,会将他们的关系,推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