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把图书馆的玻璃擦得透亮,檐角的铜铃被吹得轻响,混着馆内中央空调的嗡鸣,成了午后最妥帖的背景音。一楼社科区的书架高得顶到天花板,阳光从天窗漏下来,在地板上投出菱形的光斑,落在白墨垂落的银发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银箔
他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摊着本翻到一半的《西方绘画技法史》,指尖捏着支削得尖尖的炭笔,速写本摊在腿边,刚勾勒出半张美术馆的穹顶——那是上周去市美术馆写生时没画完的稿。白墨的画总带着点清寂感,连线条都透着股慢,一笔一画描得极细,连穹顶浮雕的纹路都不肯放过。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速写本纸页轻颤,他伸手按住,白发散落在脸颊旁,遮住了眼底浅灰的光。
“麻烦让一下,我拿最上面那本。”
-- 他们又相遇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喘,白墨抬头时,正好看见陆照踮着脚够书架顶层的书。露出里面印着梵高《星月夜》的T恤,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手里还攥着个啃了一半的肉包,包装袋揉成一团塞在口袋里。
书架太高,陆照踮得脚尖发颤,指尖刚碰到书脊,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白墨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触到对方温热的胳膊时,两人都顿了顿。陆照稳住身形,慌忙把肉包塞进外套口袋,腾出双手去扶歪掉的书架:“Hi,又见面了,白墨”
话没说完,他瞥见白墨腿上的速写本,眼睛倏地亮了:“你也画美术馆的穹顶?”
白墨低头,见他指着速写本上那半张穹顶,指尖还沾着点肉包的油星,却没在意,只是点了点头。陆照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速写本,“哗啦”一声翻开:“Hi...我上周也去了,画了三张穹顶,都没你这个细节画得细!”
他的画纸比白墨的细,线条却跳得厉害,穹顶的弧度画得张扬,连天窗漏下的光都用粗线条勾出了暖意。和白墨的比起来,像一团燃得正旺的小火焰。白墨看着那歪歪扭扭却格外鲜活的线条,浅灰色的眼底泛起一点涟漪:“你用的是炭条?”
“对!”陆照从书包里摸出根黑乎乎的炭条,递给他看,“比炭笔软,画光影特带劲!你试试?”
白墨接过炭条,指尖蹭上一点黑灰。他低头在速写本空白处画了道弧线,炭条的软质让线条带着朦胧的晕感,和他平时用炭笔的硬挺截然不同。陆照凑得极近,黑发梢扫过白墨的手背,带着点少年身上的热气:“哇!你这么画更好看!我怎么没想到炭条能勾这么柔的线?”
两人的速写本摊在沙发扶手上风一吹,纸页相碰发出轻响。白墨的本子里夹着干枯的银杏叶,陆照的本子里塞着各种门票——美术馆的、画展的、甚至还有公园写生时捡的枫叶。可翻着翻着,两人都愣住了:白墨画过图书馆门口那棵老槐树,陆照也画过,只是白墨画的是雪落枝头的静,陆照画的是槐花满树的闹;白墨临摹过莫奈的《睡莲》,笔触柔得像水,陆照也临摹过,用的是马克笔,把睡莲涂得鲜活得像要跳出纸页;连夹在本子里的便签都巧合——白墨写着“赭石加柠檬黄调不出夕阳”,陆照写着“同上!试了十次都翻车”。
“原来你也被莫奈的颜色坑过!”陆照拍着沙发笑,引来管理员阿姨的目光,他立刻捂住嘴,肩膀却还在抖。白墨看着他眼底的笑,像碎光落进去,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阳光慢慢移到两人交叠的画纸上,白发与黑发偶尔碰到一起,又飞快地分开,像两只怯生生的小兽。
闭馆音乐响起时,陆照才发现手里的炭条已经被捏得发烫。他收拾东西时,看见白墨把那片银杏叶夹回速写本,忽然说:“一起走?校门口新开了家冰淇淋店,海盐味的超绝!”
白墨把书放进书包,银发散落在肩后。他看了眼陆照,少年背着鼓囊囊的书包,黑发被风吹得乱飞,手里还攥着那根炭条,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他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老槐树的叶子落在肩头。陆照走得快,时不时停下来等白墨,嘴里叽叽喳喳没停:“我上周去买颜料,老板说新到了马利的水彩,咱们周末一起去?”“你画人物吗?我总画不好眼睛,你教教我?”“对了,下周有个校园绘画比赛,咱们一起报名呗?”
白墨走在他身侧,听着他的话,偶尔应一声。路过便利店时,陆照突然跑进去,拎着两瓶橘子汽水出来,塞给白墨一瓶:“冰的,解腻。”
汽水罐冰凉,白墨捏在手里,指尖慢慢暖起来。他拧开盖子,橘子的甜香飘出来,和陆照身上的气息混在一起,像夏天没走干净的风。
冰淇淋店的门帘一掀,冷气裹着甜香扑过来。陆照熟门熟路地趴在柜台上:“老板,两份海盐冰淇淋,一份多撒糖果粒!”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甜的?”白墨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点惊讶。
陆照回头,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之前看见你桌子上有好多糖纸”
白墨低头看自己的书包,居然被他看见了。他看着陆照笑着和老板说话的侧脸,黑发被空调吹得轻轻晃,心里像被冰淇淋的甜浸着,软乎乎的。
冰淇淋上来时,淡蓝色的奶油上撒着淡粉色的糖果碎,像把天空和都装在了杯子里。陆照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眯起眼睛:“绝了!你快尝!”
白墨拿起小勺,小口咬了一点。海盐的咸混着奶油的甜,在舌尖化开,像刚才在图书馆里,陆照凑过来时,落在他画纸上的那道暖阳。
“对了,”陆照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张画展门票,递给他,“下周日省美术馆有素描展,一起去?我带炭条,咱们现场画!”
白墨接过门票,指尖触到陆照的指尖,有点烫。他看着门票上的展览信息,又看了眼陆照眼里的光,浅灰色的眼底泛起笑意:“好。”
窗外的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粉色,冰淇淋店的玻璃上凝着水汽,映着两个少年的身影。一个银发如霜,一个黑发如墨,手里捧着同款的海盐冰淇淋,速写本放在腿上,里面夹着同一片带着炭灰的银杏叶,和一个关于画画的约定。
风从店门吹进来,带着槐絮的香。白墨咬了口冰淇淋,听见陆照还在说下周买颜料的事,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比他画过的所有风景都要鲜活——不再是只有画笔与书页的安静,而是多了橘子汽水的甜,海盐冰淇淋的咸,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