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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瓣与晨光

槿落叙风停

三天过后雨终于全停了

清晨的阳光像被过滤过的纱,软乎乎地铺在安林市中学的香樟树上。

叶片上的水珠还没干透,被阳光照得透亮,顺着叶脉往下滚,落在教学楼前的石板路上,洇出一小圈深色的印记,很快又被风晒干,只留下点模糊的水渍。

林槿微走进教室时,早读课的铃声刚响过最后一声。

她放轻脚步穿过过道,蓝白校服的衣角扫过前排同学的椅背,带起一阵淡淡的粉笔灰味。

刚要拉开椅子,指尖忽然触到一片薄薄的东西,轻飘飘的,带着点干燥的韧性。

是片木槿花瓣。

粉紫色的,边缘有些微微的蜷曲,显然是被人夹在书页里阴干过的。

不知怎的从笔记本里滑落出来,正安静地躺在课桌边缘,被晨光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边。

林槿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伸手去捡。

指尖捏到花瓣的瞬间,忽然想起外婆家院子里的那丛木槿。

南城的夏天总是热得很早,木槿花却开得热闹,一丛丛的粉紫缀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地落,能在青石板上铺厚厚的一层。外婆总说,这花皮实,落了又开,像过日子似的,总有盼头。

可她已经没有外婆了。

也没有南城的家了。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上细微的纹路,胃里又传来熟悉的隐痛。

不是那种尖锐的绞痛,而是像有根细针,一下下轻轻扎着,带着点钝钝的酸。

她深吸一口气,将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回笔记本的第一页——那里有她刚转来时画的那朵小木槿,笔尖勾勒的线条还带着点生涩。

“早啊,林槿微。”

苏晓晓转过头,手里举着个肉包,热气腾腾的,“我妈今早做的,给你半个?”

林槿微摇摇头,声音轻得像怕吹散了花瓣的香气:“不了,我吃过了。”

其实没吃。

早上出门时,母亲正对着镜子涂口红,弟弟趴在餐桌上狼吞虎咽地啃着煎蛋,盘子里堆得像座小山。

她拿起书包要走,母亲头也没回地说:“冰箱里有昨天的馒头,自己热了吃,别总想着花钱买那些没用的。”

冰箱里的馒头硬得像块石头,她咬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胃里的针扎感反而更重了些。

苏晓晓也不勉强,自己咬了一大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今天物理小测,你复习了吗?周老师说这次要考动量守恒,我昨晚看例题看到快睡着。”

林槿微翻开物理课本,指尖停在“动量定理”那一页。

这三天她没少花功夫啃这块硬骨头,可那些公式像活的一样,总在脑子里打转,怎么也抓不住。

旁边的座位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江叙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好了,正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题集,晨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灰的阴影。

这三天里,他们几乎没说过话。

他似乎永远有做不完的题,课间要么趴在桌上闭目养神,要么就站在窗边望着远处的操场,背影挺得笔直,像株沉默的白杨。

偶尔她抬眼时,会撞见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总是很快就移开,快得像错觉,只留下空气里一点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洗衣粉味。

早读课的朗读声此起彼伏,像潮水一样漫过教室。

林槿微捧着语文课本,嘴唇轻轻动着,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见。

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香樟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光影在江叙衍的竞赛题集上跳跃,像一群不安分的小光斑。

忽然,一片新鲜的樟树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进窗户,正好落在江叙衍的书页上。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那片叶子,又淡淡地扫过林槿微的课桌,最终落在她紧攥着课本的手上——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上有几道浅浅的月牙形压痕,像是长期用力握笔留下的。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伸手捡起那片樟叶,随手从桌肚里抽出一张草稿纸,将叶子压在下面。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

林槿微的心跳却莫名快了起来,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朗读,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他压着树叶的草稿纸上,印着几行清晰的演算过程,字迹利落得像刻上去的,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都站得笔直。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槿微感觉胃里的针扎感又加重了些。

她悄悄将手伸进校服口袋,摸到那个小小的塑料药瓶,瓶身被体温焐得有些温热。

指尖刚要拧开瓶盖,周敏抱着一摞试卷走进了教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好了,把课本收起来,准备小测。”周敏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这次题目不难,主要看大家对基础公式的掌握程度,认真点都能过。”

试卷一张张传下来,油墨的气味混着窗外飘进来的草木香,在教室里弥漫开来。

林槿微接过试卷,指尖有些发凉。第一题就是动量守恒的基础应用题,她盯着题目看了半天,脑子里却空空的,那些背了好几遍的公式像断了线的珠子,散得无影无踪。

胃里的疼痛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像有把小刀在里面搅动。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弯了弯腰,额头抵在冰凉的课桌上,试图缓解那阵突如其来的绞痛。

“喂,你没事吧?”苏晓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担忧。

“没事,”林槿微勉强抬起头,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可能有点低血糖。”

她的视线落在试卷上,忽然瞥见旁边江叙衍的试卷已经写了大半。

他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黑色的墨水在白色的试卷上留下清晰的痕迹,受力分析图简洁明了,像一幅精准的工程画。

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那朵落在桌上的木槿花瓣,也是这样安静,却又带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疼痛渐渐退去,留下一阵乏力的酸软。

林槿微深吸一口气,握紧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题目上。

阳光透过窗户,在试卷上投下一块方形的光斑,正好罩住她的笔尖。

她写着写着,忽然觉得,或许在这里的日子,也不会像想象中那么难熬。

至少,有阳光,有香樟叶,还有……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木槿花瓣。

她下意识地看向笔记本的方向,第一页的木槿花在晨光里静静舒展,像一个藏在心底的秘密,温柔而坚定。

午后的阳光把教室照得透亮,粉笔灰在斜斜的光柱里浮沉。

周敏抱着一摞刚批改完的物理小测卷走进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穿过自习课的寂静,在每个人心里敲出细碎的紧张。

“这次小测整体还行,”周敏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放,目光扫过全班,“但还是有同学对动量守恒的矢量性理解不到位,尤其是……”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林槿微的方向,却没点名,“转来的新同学可能需要多花点功夫,毕竟咱们班进度快。”

林槿微的手指在桌下蜷缩起来,指尖掐着校服的布料。

她的卷子上画着好几个刺眼的红叉,最后那道附加题更是一片空白——当时胃痛得厉害,她连题目都没看清。

旁边的江叙衍已经拿到了卷子,右上角是鲜红的“98”,字迹遒劲,像他的人一样利落。

“江叙衍,”周敏忽然开口,“你这道题的解法很简洁,下课给大家讲讲?”

江叙衍抬了下头,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头发被阳光照得泛着浅棕色,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得像用尺子画过。

林槿微飞快地瞥了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的错题,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下课铃一响,苏晓晓立刻转过身,胳膊肘撑在林槿微的桌上,一脸好奇:“你以前学校物理也学这么快吗?我们班周老师可是出了名的‘赶进度狂魔’,上次月考完第二天就开始讲新章节了。”

林槿微摇摇头,声音轻轻的:“没这么快,而且……我物理不算好。”

“那你可得跟江叙衍多学学,”苏晓晓朝旁边努了努嘴,压低声音,“他可是咱们班的‘物理活字典’,上次竞赛拿了省一呢!就是不爱说话,不过人真的挺好,你问他题他肯定会教的。”

正说着,后排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两个男生拿着卷子凑到江叙衍旁边,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挠着头,一脸苦恼:“江神,这道题的动量方向我总搞反,你再给讲讲呗?”

江叙衍没抬头,只是把自己的卷子推过去,指尖点在受力分析图上:“这里,规定正方向后,碰撞后的速度方向如果与正方向相反,矢量式里要带负号。”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把小锤子敲在关键点上。

高个子男生“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算出来跟答案对不上……”

林槿微听着他们的对话,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着混乱的线条。

她的错题本摊开着,最后那道附加题的空白处被她用铅笔涂得黑乎乎一片。

其实她想问,为什么动量守恒方程里的速度要分正负,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问的问题太简单,会被人笑话。

“那个……”一只手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指尖捏着一张草稿纸。

林槿微抬起头,撞进江叙衍看过来的目光里。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午后的阳光,却又带着点清冷。

“这是附加题的思路。”

他把草稿纸放在她桌上,上面用黑笔写着寥寥几笔,却把最关键的动量守恒式和能量守恒式列得清清楚楚,甚至标出了正方向的箭头。

字迹和他卷子上的一样,笔锋锐利,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耐心。

林槿微愣住了,一时忘了说话。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镶上了一圈金边,他的校服领口有些松,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她忽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像是晒过太阳的肥皂,混着点墨水的清香,干净得让人安心。

“谢……谢谢。”

她接过草稿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触到一块微凉的玉,两人都顿了一下,江叙衍先收回了手,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翻看物理竞赛书,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苏晓晓在旁边看得眼睛发亮,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林槿微,挤眉弄眼地做了个口型:“看吧,我说他好人吧。”

林槿微的脸颊有点发烫,她低下头,仔细看着那张草稿纸。

江叙衍的思路比课本上的例题简洁多了,甚至跳过了两个繁琐的步骤,却让人一眼就能看懂。

她忽然想起转学那天,周敏说“有不懂的可以问同学”,原来真的有人会这样不动声色地递来帮助。

“对了,”苏晓晓忽然想起什么,“下周三下午有班会,要搞‘破冰’活动,每个人都得准备个小才艺,或者说件自己的趣事。你准备了吗?”

林槿微愣了一下:“才艺?”

她从小就没学过什么特长,外婆在世时教她唱过几句南城的童谣,可那带着浓重乡音的调子,在这群说着标准普通话的同学面前,大概会显得很突兀。

而且……她也没什么趣事好说。日子像杯白开水,除了胃痛发作时的褶皱,大多时候都平淡得掀不起波澜。

“没事啦,随便说点什么都行,”苏晓晓看出她的局促,拍了拍她的胳膊,“实在不行就说个冷笑话,上次班长说的那个‘为什么数学书总是很忧郁’,到现在还被我们笑呢。”

林槿微没接话,只是望着窗外。

香樟树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一片叶子悠悠地落下来,正好贴在窗玻璃上,像一只停驻的绿色蝴蝶。

她忽然想起刚才江叙衍递过来的草稿纸,上面的字迹仿佛还带着温度。

也许,这个陌生的班级里,并不全是让人不安的目光。

放学收拾书包时,林槿微把那张草稿纸小心翼翼地夹进错题本里。

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划过那清晰的字迹,心里忽然生出一点微弱的期待——或许下周三的班会,她可以试着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介绍自己的名字时,声音能比第一次响亮一点点。

旁边的江叙衍已经收拾好书包,拉链拉得很低,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课本。

他起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林槿微的错题本,看到那张夹在里面的草稿纸,脚步顿了半秒,随即走出了教室,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

林槿微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觉得,新班级的空气里,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像雨后初晴的阳光,带着点微暖的温度,悄悄落在她荒芜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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