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栩宁的手指还贴在胶带上,雨水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那张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他死死盯着上面的字——"你来了。"
"呵......"他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自嘲。
风从背后灌进来,把他的衬衫吹得鼓起来。远处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声音混着雨滴砸在铁皮上的节奏,像是一首没有章法的曲子。
他蹲下身,想把纸条揭下来。手指刚碰到胶带边缘,一阵急风猛地掀开纸角。底下还藏着一行字:
"但你还没懂。"
田栩宁整个人僵住了。
喉结动了一下,像是吞了口空气,却咽不下去。他伸手又去翻那张纸,可不管怎么翻,那行字都清清楚楚地印在那里。
"你还没懂......"
他喃喃着,声音有些发颤。
海风吹得更急了,夹杂着咸腥味儿扑在他脸上。他忽然觉得冷,连指尖都开始发凉。他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揭下来,捏在手里,低头看着,眼神像是陷进去了。
"我......不懂?"
他记得那天的渔港,记得梓渝站在镜头前的样子。记得他说"能和你一起拍戏,能做我想做的事,感觉太好了"。记得他说这话时嘴角是笑着的,眼睛也是亮的。
可现在看来,那笑容里藏着什么?
他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栏杆边。手指紧紧攥住锈蚀的铁条,指甲缝里渗出铁锈的颜色。他望着远处的海平线,脑子里一片乱。
"我到底……哪里不懂你?"
海浪依旧在拍打礁石,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回应他。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拍摄现场,阴沉的天幕下,摄影师正在调整设备。补拍已经进行了九次,导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再来!"导演喊了一声。
演员们重新回到位置上。田栩宁站在布景边缘,看着梓渝走回镜头前。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脚步也比平时慢了一些。
田栩宁皱了皱眉。他想过去问问,但导演已经在喊"准备"。
第一句台词,梓渝说错了。
"停!"导演拍了桌子。
梓渝低下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第二遍,还是错了。
第三遍……
第五遍……
第七遍……
每一次NG,梓渝的眼神就暗一分。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地绕着衣角,像是在找一个可以抓住的东西。
田栩宁站在一旁,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想过去拉他一把,可导演一直在催促。
第九次,终于过了。
场务开始收器材,助理们围上来给两人递水、擦汗。众人欢呼着庆祝杀青,田栩宁却看到梓渝一个人默默走到了角落,坐在道具箱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田栩宁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你今天状态不太好。"他说。
梓渝没抬头,只是笑了笑:"可能是累了。"
"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走?"
"不了,我想先回去。"
田栩宁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肩:"别太拼。"
梓渝点点头,然后轻声说了句什么。
田栩宁没听清:"你说什么?"
梓渝摇摇头:"没什么。"
那天之后,就是杀青宴,就是告别,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梓渝。
而现在,他站在灯塔顶端,回想着那一幕幕,才发现——
他从未真正听清过梓渝说的话。
他从未真正问过他,为什么那天会那样。
他从未真正……懂过他。
田栩宁缓缓松开栏杆,手指已经有些发麻。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目光落在背面的数字上。
0712。
他眯起眼,仔细辨认。这个数字不像照片背面的那样晕开,而是写得很工整,像是特意留下的。
"这是……下一个线索?"
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输入:ZY-0317-0615-0712。
四个日期,四个谜题。
他忽然意识到,梓渝不是在考验他,而是在等他。
等他真正愿意放下过往的“我以为”,去听他说那些没说完的话。
田栩宁深吸一口气,把纸条小心地收进口袋。他转身朝楼梯走去,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
海风吹得更猛了,雨还在下。
但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田栩宁把纸条放进外套内袋时,指尖还在发抖。他扶着墙往下走,脚步踩在铁楼梯上发出空洞的响声。
走到第三层平台,他停住了。
一束光从半掩的铁门里漏出来。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东西。
他慢慢靠近,伸手推开铁门。
摄影机躺在地上,镜头盖滚到了墙角。三脚架上的记录本摊开着,最新的一页写着:第4次补拍NG。
田栩宁蹲下身,手指抚过那行字。墨迹有点晕开,像是被什么打湿过。
他忽然想起那天杀青宴上,助理说梓渝喝多了,在洗手间吐了很久。当时他在和导演谈下一部戏的合作,没去管。
现在看这字迹,分明是刚写不久的。
"谁?"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田栩宁猛地转身。门口站着个穿灰色连帽衫的男人,脸藏在阴影里。
"你是......"
"这里不对外开放。"那人说,声音有点哑,"你是记者?还是狗仔?"
田栩宁看着他握门框的手。食指第二关节有道疤。
和那天在片场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是......场务?"他问。
那人愣了一下。
就这一瞬间,田栩宁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对方想挣脱,但被他按在了墙上。
"你认识梓渝,对不对?"田栩宁盯着他的眼睛,"那天你在现场。"
那人挣扎的动作停住了。他垂下眼:"你到底是谁?"
"我是......"田栩宁喉咙发紧,"我是和他一起拍戏的人。"
空气凝固了几秒。
"进来吧。"那人叹了口气,"但只能待十分钟。"
田栩宁跟着他走进房间。墙角堆着几个纸箱,上面落满灰尘。那人打开其中一个,拿出一沓纸。
"这是当时的拍摄日志。"他说,"本来都要烧了。我那天刚好来收拾东西,看到你在灯塔那边......"
田栩宁接过纸,快速翻着。
突然,他停住了。
某页角落写着:6月15日,梓渝情绪不稳定,建议暂停拍摄。
日期正是照片背面的数字。
"这上面写的......"他抬头,"是谁写的?"
"导演。"那人说,"那天梓渝来了以后,一直站在角落,不跟人说话。拍戏的时候也是,台词都念不清楚。"
田栩宁的手指划过那行字:"后来呢?"
"后来......"那人欲言又止,"后来他去找了你。你记得吗?你们在道具箱那边说了很久的话。"
田栩宁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当然记得。那天他拍拍梓渝的肩,说"别太拼"。
可现在他才意识到,那天之后,梓渝再没主动找他说过话。
"你还知道什么?"他问。
那人沉默了一会,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个黑色布袋。
"这是他的东西。"他说,"本来要寄给他家人的,但......"
田栩宁接过布袋,手有些抖。
里面是一副耳机,一个便签本,还有……一把钥匙。
钥匙上贴着标签: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