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手指尖发麻,像是刚被电流穿过。帐篷里静得能听见火堆外皮剥落的声音,远处老六的保温杯盖拧开又合上,白晓棠咬吸管的轻响断断续续。
谢临没动,手还被他攥着,掌心温热,指节微微泛白。她没抽,也没催,只是把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背上,一下,两下,像拍醒睡迷的孩子。
“还在抖。”她说。
他喉咙动了动,松开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汗湿一片,虎口的疤泛着暗红。帐篷顶的防水布被风吹得鼓起又塌下,火光从帘缝钻进来,在他脸上划出一道晃动的线。
“我梦见他了。”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老头子……把匣子扔进火堆。”
谢临没接话,坐下来,盘膝,风衣下摆沾的泥蹭在防潮垫上。她左手小指的扳指擦过笔记本边缘,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不是第一次梦到?”她问。
“这次不一样。”他抬眼,盯着她,“他说话了。他说‘楚王墓不能开’,说那是门,不是坟。”
谢临笔尖一顿,没转钢笔,也没画符号,只是看着他。
“他还说……守陵人若开了它,万魂出笼,天地倒悬。”
帐篷外,风忽然卷了一下,火堆溅出火星,啪地打在防水布上,烫出个小洞。光从洞里漏进来,正好落在青铜匣上,那层蓝光闪了闪,像是回应。
谢临伸手,把笔记本合上,夹进风衣口袋。她没翻记录,也没问细节,只是问:“你觉得他是真想烧掉匣子?”
齐昭摇头,“我不知道。可他脸上……是怕的。不是恨,也不是疯,是那种……知道要出事,却拦不住的怕。”
他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虎口的疤,“他要是真想毁这条路,当年就不会教我辨墓气、识机关、压阵眼。他明明可以让我当个普通人。”
“但他没。”
“对。”他抬眼,“所以他烧匣子,不是为了断我的路,是为了拦我进楚王墓。”
谢临沉默了几秒,伸手摸了摸眉心旧伤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血迹,只有淡淡的红痕。她没用符,也没结印,只是轻轻按了按。
“你之前说,哑魂果是你十二岁那年吃的。”她语气平得像在问天气,“张道全给你果子的时候,有没有提过楚王墓?”
齐昭皱眉,“没有。他只说……吃了这果子,就能听见不该听的声音,但听得多了,脑子会烂。”
“可你现在越听越清楚。”谢临盯着他,“而且每次下墓,能力都在变强。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他没吭声。
“陈九爷找的是守陵人血脉。”她声音低了些,“他要开楚王墓,需要钥匙。而你,不仅有血脉,还有这个匣子,还能听亡语——你不是钥匙,你是整把锁。”
齐昭呼吸一滞。
“你师父烧匣子,是在阻止你成为那把锁。”谢临看着他,“可他也知道,只要你不死,这条路就断不了。所以他只能烧一次,警告一次。”
帐篷外,老六咳嗽了一声,接着是保温杯盖拧紧的声音。白晓棠嘀咕了一句什么,听不清,但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齐昭慢慢把手从青铜匣上拿开,放在膝盖上,双手交叠。他不再抱它,也不再贴胸口。那团蓝光还在跳,但节奏慢了下来,和他呼吸渐渐同步。
“你觉得陈九爷知道这些?”他问。
“他肯定知道一部分。”谢临说,“不然他不会盯你这么久。也不会让红姐三次设局抓你——不是为了杀你,是为了活捉。”
齐昭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自己魅力这么大。”
“你不是魅力大。”谢临瞥他一眼,“你是稀有物种。守陵人血脉断了百年,突然冒出一个能听亡语的,还带着祖传青铜匣——搁谁谁不动心?”
他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问题是他到底想开什么。”谢临声音沉了下去,“兵马俑?还是别的?”
齐昭想起玉简上的血字,想起密室里渗出的红液,想起林小虎后颈纹身渗出的黑血,“他儿子的尸傀已经醒了。七口黑棺震动的时候,我能听见……它们在叫同一个名字。”
“陈子安。”谢临接上。
“对。”他点头,“可‘开陵’不只是为了复活一个人。他要的是整个墓群联动,是风水局逆转,是政商界那些大佬的命脉都被他捏着。”
谢临眯了下眼,“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启动核心阵法的人——守陵人血脉,带钥匙,能听亡语,还得自愿走进去。”
“我。”齐昭说。
“对。”她看着他,“可你师父怕的不是你进去,是怕你进去之后,门开了,放出来的不是兵马俑,是别的东西——比如,被关了千年的‘门灵’。”
齐昭猛地抬头。
“守陵人世代守的,从来不是墓。”谢临声音很轻,“是门。是隔开阴阳两界的闸。一旦开了,万魂出笼,不是闹着玩的。”
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火堆那边传来压缩饼干掰断的声音,白晓棠小声抱怨:“这玩意儿比砖头还难啃。”
老六回她:“省着点,后面还不知道几天才能补给。”
齐昭没再听,目光落在青铜匣上。表面纹路还在微光流转,像是某种生物在呼吸。
“所以现在怎么办?”他问。
“我们有两个选择。”谢临说,“一是绕开楚王墓,找其他线索破谢家诅咒,等你能力稳定再说;二是……抢在陈九爷前面进墓,搞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然后——把它重新锁死。”
齐昭没动。
“你师父拦你,是因为他知道开门的代价。”谢临盯着他,“可你也得明白,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老六的听风仪能预测机关,白晓棠的药能中和尸毒,我的藏魂阵能镇怨气——我们是一个团队。”
他抬头看她。
“你不用非得一个人走完这条路。”她声音低了些,“你师父把你养成孤狼,但我们不想让你继续当野狗。”
他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你要是进墓,我们陪你。”她看着他,“但得是你自己选的,不是被亡语逼的,也不是被命运写的。”
帐篷外,风又停了。
火堆的光静静映在两人脸上,像一层薄霜。
齐昭慢慢伸手,把青铜匣推远一点,没再抱在怀里。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的疤还在跳,但没那么烫了。
“我觉得……”他开口,声音沙哑,“那个梦不是幻觉。”
谢临没应,等他说下去。
“我梦见宗祠崩塌,火舌吞了老头子。可就在他被烧死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齐昭抬眼,“那一眼……他在说‘别来’。”
谢临眼神一紧。
“他不是怕我死。”齐昭声音低下去,“他是怕我活着走出来,却已经不是我了。”
谢临的手指微微一动,扳指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绿芒。
山体深处,再次传来闷响。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
齐昭猛地抬头,看向石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