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体的闷响像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叹息,齐昭猛地抬头,目光钉在石门方向。帐篷帘子被风掀开一角,外头火堆只剩暗红,
他低头看手。虎口那道疤不烫了,但皮肤底下像是有根细线在颤,连着心口跳。
谢临没动,就坐在对面,膝盖上摊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面,没写一个字。她看着他,眼神没带催促,也没安慰,就是等。
齐昭吸了口气,把掌心在工装裤上擦了擦,伸手把青铜匣推到一边。它不能再贴胸口了,一靠近就嗡嗡响,像有谁在他脑仁里敲铁皮桶。
“我想弄清楚。”他说,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稳,“守陵人的事,我师父拦我的原因,还有这匣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不想再被人推着走了。”
谢临笔尖落下一滴墨,在纸上晕成小黑点。
她合上本子,没说话,左手慢慢抬起来,小指上的翡翠扳指蹭过笔记本边缘,发出一声轻响。她伸出手,扳指抵在他的掌心。
凉的。
那一瞬间,齐昭觉得手腕上的旧伤抽了一下,不是疼,是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下,熟悉得让他喉咙发紧。
这是谢家人的承诺方式。不立誓,不画符,只用祖传之物触你掌心,从此祸福同担,魂契不悔。
“我会陪你。”她说。
就四个字,没加“别怕”“没事”,也没说“我们一起”,可齐昭知道,这话比什么符咒都重。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不是拉近,是确认她真在这儿。她的脉搏稳稳跳着,像山里老庙的钟,一下一下,撞破迷雾。
“你不怕我哪天变成你对付不了的东西?”他问。
“怕。”她点头,“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
他笑了下,虎牙露出来,笑得有点笨,像第一次被她发现偷偷往背包塞桃木叶那会儿。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接着是老六的声音:“操……这玩意儿又抽了。”
两人同时转头。
老六蹲在听风仪前,右耳三个助听器来回切换频率,手里拧着改锥,正拆机壳。仪器屏幕闪着红光,指针疯了一样左右摆动,发出高频蜂鸣,像烧开水的壶叫到极限。
“不是干扰。”他嘟囔,手指飞快拨弄线路板,“是实打实的能量波,三百米内,移动状态,速度不慢。”
齐昭立刻起身,抓起冲锋衣往身上套。虎口疤痕突然一热,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他没管,顺手把三支铜制卦签插进背包侧袋,动作熟得闭眼都能完成。
谢临也站了起来,风衣下摆扫过泥地,她没去拿桃木剑,而是先摸了摸眉心——那里旧伤结了痂,不流血了,但压着还是胀。她从口袋抽出一张黄符,夹在指尖,随时能甩出去。
“是人还是东西?”她问老六。
“不像人。”老六摇头,耳朵贴回助听器,“信号太杂,掺着低频震波,跟墓道里的怨气波形有点像,但……更强。”
齐昭走到帐篷口,掀开帘子往外看。林子黑得浓,树影层层叠叠,风停了,连虫鸣都没有。他屏住呼吸,等子时的亡语涌进来——可脑子里一片空,只有轻微耳鸣。
不对劲。
亡语从来不会迟到,尤其在这种地方。
他回头看了眼青铜匣,它还在垫子上,蓝光几乎熄灭。
“它在躲。”他说。
“谁?”谢临走近。
“亡者。”他盯着匣子,“它们不说话了,是因为有别的东西来了,大到让它们闭嘴。”
老六忽然“啧”了一声,把听风仪举高,屏幕红光映在他镜片上:“方向变了!刚才还在三百米外,现在……靠左二十度,距离一百五!”
话音未落,仪器“啪”地黑屏,指针归零。
“炸了?”齐昭皱眉。
“不是炸。”老六翻过来检查电池仓,“是被压断的。像有股力从外面直接掐住了信号源。”
三人静默一秒。
齐昭抓起背包甩上肩,右手习惯性摸了下渔夫帽檐——旧伤藏得好好的,没露出来。他迈步往外走,脚步沉,但稳。
谢临跟上,手终于搭上桃木剑柄。老六收好听风仪,从工具包里摸出一把改装过的冲击螺丝刀,掂了掂,塞进腰带。
他们走出帐篷,呈三角站位。齐昭在前,谢临居中偏右,老六落在左后方,手里保温杯换成了军用水壶,拧开喝了口,递过去:“枸杞泡得刚好。”
齐昭接过,喝了一大口,温的,甜里带点药味,是他喝惯的味道。
“你还真有闲情。”他说。
“越慌越要喝。”老六抹嘴,“我爸说过,手抖的人修不好钟表。”
谢临忽然抬手,止住他们。
前方林子里,一块石头缓缓移开了半寸,露出底下埋着的青铜残片,表面刻着半个“镇”字,和他们在密室见过的符纹一模一样。
齐昭瞳孔一缩。
那是他们半小时前埋的标记,用来测墓气扩散范围。现在被人挖了出来,还挪了位置。
不是陈九爷的人干的。
他们不会费这个劲。
“有人在跟我们玩捉迷藏。”老六低声说。
齐昭没答,他盯着那块残片,忽然觉得嘴里那口枸杞水变得苦了。他抬手想扔水壶,指尖刚松,就听见耳边一声极轻的哼唱——
是女人的声音,调子歪的,像谁小时候记错的童谣。
他猛地转身,看向营地另一侧的岩缝。
那里站着个人影。
不高,穿一身灰布衣,背对着他们,头微微歪着,一只手垂在身侧,手里拎着个锈迹斑斑的铃铛。
铃铛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