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的鞋底还踩在那块反字石碑上,泥水从裂缝里渗出来,浸湿了袜子。他没动,
谢临站在他左后方半步,桃木剑横在臂前,剑穗垂着的一枚小铜铃被雾气压得一动不动。她没再说话,只是用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了三下,老六立刻会意,从背包侧袋摸出记号笔,在刚才走过的枯树根部画了个箭头。
“往里。”齐昭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玉佩震了三次,方向没偏。”
老六拧开保温杯,倒了点枸杞水在掌心,蹲下身抹在泥地上。水痕很快被雾吞掉,但他还是坚持把整条线连起来。“标记能撑十分钟,够我们走到雾心。”
三人重新列队,齐昭在前,谢临居中,老六断后。脚下的坟包越来越多,有的露出半截颅骨,有的只是一团隆起的黑土。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压得很低。听风仪早就废了,老六干脆把它塞进工具包,换成一支强光手电,光束切开浓雾,照见前方一片空地。
中央立着一块碑。
无字。
碑面打磨得极平,像是新立的,可边缘已经爬满青苔。它孤零零地杵在乱葬岗最深处,四周没有坟,也没有路。
齐昭走近三步,忽然停住。虎口的疤开始发麻,不是疼,是那种被静电打过的感觉,一路窜到肩膀。他抬手摸了摸眉骨上的旧伤,那里还是凉的,像贴了冰片。
子时到了。
脑子里猛地炸开一声尖叫——不是低语,是上百人同时嘶吼:“碑下有东西!快走!”
齐昭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双手抱头。耳边的声音像刀片刮过铁皮,夹着哭嚎、咒骂、还有婴儿的啼哭。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才勉强睁眼。
“齐昭!”谢临一把拽他后退,拖出三步远。同时甩手,三枚铜钱钉入地面,呈三角阵型围住无字碑。
老六顾不上害怕,提着手电冲上前,绕到碑后。光束扫过底部,他瞳孔一缩——一圈细如发丝的符文刻在石缝里,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
“这纹……”他喉咙发紧,“跟《守陵人手札》里的‘封魂契’一样!最后一行少了个‘镇’字,但结构对得上!”
齐昭喘着气站起来,耳朵还在嗡鸣。他盯着那块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玉佩从进雾开始就没再震过,可现在,它贴着胸口,像在跳。
不是震动,是同步。
和自己的心跳,一模一样。
谢临走到碑前,从袖中取出五帝钱。铜钱泛着暗红,像是浸过血又晒干了。她默念几句,手指一弹,第一枚钱“叮”地嵌进碑底缝隙。
没反应。
第二枚落下,插入更深。
地面依旧死寂。
她屏住呼吸,第三枚钱缓缓推进——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开了。
紧接着,脚下猛然一震。周围十来座坟包同时裂开,白骨从土里支出来,有的还挂着碎布。雾气翻滚,像被什么东西搅动。
齐昭瞪大眼,脑子里的嘶吼突然变了调。
不再是杂乱的哭喊。
而是整齐的诵念,几百个声音合在一起,像寺庙早课:
“阴门将启,借道者至……”
话音未落,整片乱葬岗的雾开始旋转。枯树的影子在雾里扭曲,像一群举着手跪拜的人突然站了起来。
谢临没动,五帝钱的连线还连着,她左手掐诀,指尖发白。她知道不能撤,一撤,这碑底下压的东西就会往上顶。
老六背靠一棵枯树,手抖得写不成字,还是在笔记本上划拉。他画的是那圈符文,一笔一划都不敢错。他知道,这种东西,看一眼是运气,记下来才是本事。
齐昭站在碑东三步外,右手死死按着玉佩。他听见亡语在退,不是消失,是往后缩,像潮水回流。可就在那一瞬,他捕捉到一句低语,单独响起,清晰得像贴着耳膜说的:
“钥匙转了。”
他猛地抬头。
雾海翻涌,正中央的无字碑,底部渗出一丝黑气,细如游蛇,顺着五帝钱的缝隙往上爬。
谢临察觉到了,指尖一颤,掐诀的手没松,反而更紧。她没回头,只低声说:“别眨眼。”
老六停下笔,盯着那缕黑气,忽然想起什么,从工具包里掏出一张铝箔纸,撕成条,贴在碑面。黑气碰到箔纸,竟微微退缩。
齐昭没动。
他看着那缕黑气,忽然觉得它不像烟,像头发。
长长的,湿漉漉的头发,从地底伸出来,想抓住什么。
谢临的袖口滑下一枚黄符,但她没扔,捏在指间。她在等,等那黑气再往上一寸,就动手。
老六的钢笔尖在纸上顿住,墨滴下来,在符文旁晕开一小团。
雾里传来脚步声。
不是他们三人的。
是第四个人的。
齐昭缓缓转头,看向雾的另一侧。
一个身影站在十步外,穿着灰布衫,手里拎着锈铃铛。
脸看不清。
但那铃铛,晃了一下。
齐昭的玉佩,突然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