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顾景珩的苏晚，并没有如旁人预想的那般落魄或消失。她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短暂地沉寂后，凭借着自己过硬的专业能力（那些曾用来帮顾景珩处理数据的分析能力，以及她本身的艺术设计天赋），在一家势头迅猛的新锐设计工作室找到了立足之地。她收敛了所有在顾景珩身边时的温顺伪装，变得冷冽、高效、目标明确。
工作室最近接了一个极具挑战性的项目——为行业巨头“晟辉集团”一个新推出的高端子品牌，提供全套的视觉形象和初期营销方案。晟辉集团，正是当初顾景珩家族企业的主要竞争对手。而如今，顾家因之前的漏洞事件焦头烂额，股价持续低迷，晟辉则趁机抢占了不少市场份额。
竞争异常激烈，苏晚所在的工作室只是几家竞标公司中并不起眼的一个。为了这个能一举奠定行业地位的项目，全工作室的人都拼尽了全力，苏晚更是几乎住在了公司，她提出的几个核心创意角度刁钻又精准，连挑剔的总监都暗自点头。
在最终提案前的内部预审会上，工作室老大神色凝重地透露了一个消息：“听说晟辉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今天的终轮提案，裴总会亲自到场。”
“裴总？”有同事小声惊呼，“裴晟？那个……晟辉的实际掌控人？”
裴晟。这个名字在商界如同一个传奇。年轻、手段凌厉、背景成谜，短短几年就将晟辉带到了新的高度，是让无数对手头疼又畏惧的存在。他也是……当初苏晚匿名发送顾家公司漏洞邮件的收件人。
苏晚握着提案文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只有她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骤然漏跳了一拍。
终轮提案安排在晟辉集团总部顶楼的环形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压迫感十足。会议室内气氛凝重，晟辉方的代表个个表情严肃。
苏晚作为核心创意阐述人之一，坐在靠后的位置。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淡妆修饰下的面容冷静而专注。
当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一个身形挺拔、穿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冷冽气场和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正是裴晟。
他一入场，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苏晚的呼吸在一瞬间屏住。是他。
竟然……是他？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撬开的潘多拉魔盒，汹涌而出。高中时期，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沉默寡言，成绩却永远压她一头的阴郁少年。他们曾是学校竞赛班里的死对头，每一次考试，每一次竞赛，都是她与他无声的厮杀。她记得他看她时，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总是带着一种她当时读不懂的、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较量，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后来，他仿佛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家境贫寒、阴郁孤僻的少年，会摇身一变，成为如今权势滔天的商界新贵，并且，恰好是顾家的死对头。
裴晟在主位坐下，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在掠过苏晚的脸时，似乎并没有任何停留，就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与会者。苏晚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提案开始，几家公司的代表轮流上台阐述。轮到苏晚所在工作室时，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前。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的瞬间，目光已恢复清明与锐利。
她的阐述逻辑清晰，视角独特，对品牌内核的理解远超其他竞争者。她甚至在不经意间，引用了几个非常冷门、却直击要害的营销心理学模型，这些模型，与她当初匿名邮件中暗示顾家公司漏洞时所用的分析逻辑，隐隐呼应。
整个阐述过程，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不是顾景珩那种带着占有欲的审视，而是更冷、更沉、更富穿透力的打量，像手术刀，试图剖开她冷静外表下的所有伪装。
在她阐述完毕，回到座位的瞬间，一直沉默的裴晟，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
裴晟“苏小姐的阐述很精彩。”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残忍的探究
裴晟“尤其是关于‘风险预警’和‘结构性漏洞’的见解，非常独到。让人很难相信，这仅仅是艺术设计出身的人的视野。”
“风险预警”、“结构性漏洞”——这两个词，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苏晚。
他认出来了。他一定认出来了。那个匿名邮件，以及邮件背后的人。
苏晚的背脊瞬间僵直，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但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迎了上去，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挑战的弧度
苏晚“裴总过奖。数据分析只是工具，关键在于，如何使用它来‘创造’价值，或者……‘揭示’问题。”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碰撞。一个是在泥泞中爬出、如今手握权柄、心思难测的旧日死对头；一个是从废墟中站起、试图掌控自己命运、带着秘密的复仇者。
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却不明所以。
裴晟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抹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冰层下的暗流涌动。他不再看苏晚，转向其他人，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但最终拍板时，他选择了苏晚所在工作室的方案。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离开。苏晚收拾着文件，感觉那道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头，看到裴晟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向门口，在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留下了一句冰冷而意味深长的话：
裴晟“苏小姐，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苏晚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新的世界已经打开，但引路人，似乎是她从未预料过的、更危险也更强大的存在。她与顾景珩的战争已经结束，但另一场关乎未来、或许也关乎过往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裴晟，这个她曾经的死对头，如今的“盟友”或“新的猎手”，他究竟记得多少？他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只知道，她不会再是任何人的棋子。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