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教授的调查像一根悄悄探入沼泽的竹竿,试图丈量底部的深度,却不知已然惊动了蛰伏的猎食者。
张翅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动。
他父亲张氏集团的信息网络远比象牙塔里的教授想象的更为灵敏。
当他看到内部简报上关于“李铭私下调阅谭冰原生家庭及伯父案件封存档案”的提示时,眼神瞬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他没有立刻行动,反而更加谨慎。
在谭冰面前,他依旧是那个体贴甚至有些粘人的男友,陪她复习,为她打理生活琐事,只是眼底偶尔掠过的阴鸷泄露了内心的风暴。
谭冰也感觉到了某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她发现张翅的手机提示音总是调成静音,他接某些电话时会刻意走开,晚上抱着她时,手臂会无意识地收紧,勒得她生疼。
她没有问,只是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中,等待着必然到来的爆发。
爆发点在一个周末的傍晚降临。
张翅带谭冰去了一家很高档的私人餐厅庆祝她一门核心课取得高分。
环境优雅,食物精美,张翅举止得体,谈笑风生,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甜品上来时,他状似随意地提起。
张翅李铭教授最近好像很关心我们。
谭冰拿着银勺的手顿住了,心脏猛地一跳。
她抬眼看他。
张翅切下一小块巧克力熔岩蛋糕,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
张翅他托关系调取了你当年报警的记录,还有……社会福利机构几次介入又不了了之的档案。
张翅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挖出点东西,证明我们‘不正常’。
他的语气平静,谭冰却听出了底下汹涌的暗流。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求助无门的细节,被他轻描淡写地提起,像一把钝刀子在心上割。
谭冰的声音干涩。
谭冰……然后呢?
张翅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张翅然后?我请他喝了杯茶。
他放下餐巾,看向谭冰,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谭冰感到一股寒意。
张翅我告诉他,有些过去,最好让它永远过去。
张翅如果再有人试图把它挖出来,伤害到我身边的人,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张翅比如,他那位在美国读书的宝贝女儿,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谭冰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煞白。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张翅。
谭冰你……你威胁他?用他女儿?
张翅微微歪头,露出一个近乎无辜的表情。
张翅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性,姐姐。
张翅毕竟,这个世界意外太多了,不是吗?李教授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选。
他伸手,越过桌面,握住谭冰冰凉的手,语气变得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张翅你看,问题解决了。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所有试图分开我们、伤害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消失。
谭冰看着他那张在精致灯光下俊美无俦的脸,听着他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恐怖的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抽回手,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
他不仅窥探、掌控她的现在,还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抹杀她不堪的过去,甚至不惜牵连无辜的人。
这种“保护”,让她毛骨悚然。
谭冰张翅,你不能这样……这是错的!
张翅脸上的笑容淡去了。
他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沉下来,那种熟悉的、偏执的疯狂再次浮现。
张翅错?什么是错?他们忽视你、伤害你的时候,就是对的了?我想保护你,想把所有威胁都清除掉,就是错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怒火和委屈。
张翅姐姐,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都觉得我是个疯子?是个错误?
谭冰看着他眼中那抹熟悉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脆弱与狠戾交织的神情,所有指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
她默许了他的靠近,甚至在他的复仇中感受到了快意。
他们早就是共犯了。
她颓然地放下手,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
谭冰我只是……累了。
张翅凝视着她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那股暴戾的情绪慢慢平息,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扭曲的占有欲。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单膝蹲下,仰头看着她,像中世纪虔诚的骑士仰望他的女王,尽管这位骑士满手污秽。
张翅握住她的手,贴在脸颊。
张翅累了就靠着我。所有脏事、累事,都交给我。
张翅你只要在我身边,好好的,就够了。
他的脸颊温热,语气近乎哀求。
谭冰睁开眼,看着他眼中那片为她而存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里有疯狂,有偏执,也有一种毁灭性的、不容置疑的“爱”。
她知道,她逃不掉了。
从那个地下室开始,他们的命运就死死缠绕在了一起。
阳光下的世界容不下他们这样满身伤痕和黑暗的灵魂。
她缓缓抽回手,然后在张翅眼神一暗的瞬间,却主动俯身,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带着绝望和认命意味的吻,咸涩的,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张翅僵了一下,随即用力回应,仿佛要将她吞噬。
他们在高级餐厅的角落里,在旁人或许诧异或许羡慕的目光中,进行着这个如同献祭般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