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带着铁锈与腐叶的气息,凤昭贴着墙根疾行,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起尘灰。她没回头,但能感知到雪狼已绕向另一侧街巷,用低吼引开巡夜队的脚步。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流转,像一道无声的脉搏,提醒她危险尚未远离。
她折返的方向与逃亡路线相反。黑衣人消失在废弃水渠尽头,那里堆满断裂的陶管和霉烂木料,常年无人踏足。她蹲身拨开一截塌陷的石板,指尖触到底部湿泥中残留的一丝热意——刚走过不久。
她屏息潜入暗道,碎石硌着膝盖,前方微光忽隐忽现。尽头处,那人背对入口,正撕下左肩布条,露出一段深色疤痕。月光从破顶斜照下来,映出他握剑的手指节泛白,似在忍痛包扎。
凤昭靠近三步便停住。她没有拔铁尺,也没有出声,只是将残玉令按在胸口,闭眼凝神。烬心火随呼吸下沉,顺着空气中残存的杀意逆流而上,悄然渗入对方识海。
黑衣人猛然一顿,手僵在半空。
她睁眼,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你是谁?为何使凤族剑法?”
对方未动,肌肉却骤然绷紧。烬心火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抗拒情绪涌来——警惕、挣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恸。她不动声色,继续施压,将那股情绪尽数吞噬,转为自身灵力。识海中的压制如潮水漫过堤岸,无声无息地侵蚀他的防线。
“说出真相。”她低语,语调平静,“否则,魂焚于烬。”
黑衣人喉结滚动,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你不该回来……”
“宫变那一夜,是谁下令屠族?”她追问。
他嘴唇微颤,目光落在自己掌心,仿佛看见什么旧影。“圣域皇帝……联合四大域主……封锁南门,断了援兵……”话到此处,他突然喘息一声,额角渗出血珠。
凤昭察觉异样,烬心火迅速探出。在他识海深处,有一道隐秘咒印正在崩裂,如同被点燃的丝线,沿着经络急速蔓延。灭口咒——一旦泄露核心机密,便会自毁神魂。
她立刻改换策略。指尖轻抚残玉令,回忆起密信中那笔熟悉的字迹,模拟出一种沉痛的情绪波动,借烬心火共鸣释放出去。那是药师教她的法子,以情引忆,破防于无形。
黑衣人身体一震,眼神涣散开来。他抬头看她,目光竟有片刻柔和。
“凤后……把你交给我……说若活着,就等你归来……”他声音越来越低,“可我……没能守住……”
鼻腔开始流血,继而双耳溢出黑液。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手中长剑插入泥中支撑身体。眼睛仍望着她,嘴唇翕动:“走……去南岭……找巫女……她们知道……祭司藏了什么……”
凤昭俯身想扶,却被他抬手挡住。那手掌颤抖着,最终落在她腕上,用力一握。
“别信……火灵珠……”最后一个字吐出时,七窍鲜血齐涌,整个人向前扑倒,再不动弹。
她站直身体,呼吸未乱。烬心火将方才那段对话反复回溯,确认无误。圣域皇帝——这个名字终于浮出水面。不是传言,不是猜测,而是亲历者临死前的供述。
远处屋顶金纹一闪,她立刻警觉。那人站在飞檐边缘,手中短弓已搭上一支箭,箭尖幽蓝,在夜色中泛着冷光。正是刻有莲纹的制式武器。
她转身就跑。
脚刚落地,身后破空声骤起。她本能侧身,箭矢擦过臂外侧,布料撕裂,皮肤火辣一痛。烬心火自动护体,偏转了第二支箭的轨迹,使其钉入墙缝。
雪狼从侧巷冲出,低吼一声伏下身。她翻身上背,抓紧它颈侧长毛。狼影腾跃,四蹄踏瓦而行,速度快如疾风。
身后追击停止。那人并未追赶,只静静伫立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凤昭伏在狼背上,寒风刮过脸颊。她摸了摸怀中的玉簪,又看向手腕上那道浅伤。毒箭未深入,但皮肤已发麻,显然是淬了药。烬心火缓慢驱散毒素,热度从心口扩散至四肢。
“去南岭。”她说。
雪狼没有回应,只是加快步伐,跃下最后一排屋脊,冲入城郊荒野。
月光洒在起伏的丘陵上,草浪翻涌。身后城池灯火渐暗,前方群山连绵,轮廓如刀削斧凿。荒道崎岖,荆棘横生,唯有狼蹄踏地之声持续不断。
行至一处断崖边,雪狼忽然停下。它鼻翼微张,耳朵朝后竖起,似嗅到了什么。
凤昭也察觉不对。烬心火微微跳动,不是预警,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像是残玉令在回应某种存在。她取出玉令,发现其表面竟浮现出极淡的纹路,如同血脉般微微发烫。
她正欲细看,雪狼突然低吼,猛地将她往旁一甩。
她滚落草丛,抬头只见一道银光掠过原地,割断数根枯枝。黑影自空中落下,稳稳站定。来人披着深色斗篷,袖口金纹缠绕,手中握着一柄无鞘短刃。
他没有立刻进攻,只是盯着她手中的残玉令,眼神晦暗不明。
“你杀了暗卫统领。”他说,语气平淡,不带怒意。
凤昭不答,缓缓起身。烬心火在体内蓄势,随时准备反击。
“他本不该死。”那人又道,“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冷笑:“你们埋下灭口咒,让他活到今日,只为等一个能说出秘密的人?”
对方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将短刃插回腰间。“我不杀你。”他说,“至少现在不。”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走到最后一步。”他转身,身影融入夜雾,“等你见到祭司,再来问这个问题。”
凤昭站在原地,指尖仍贴着残玉令。热度未退,反而更甚。
雪狼走近,用鼻尖轻推她手臂。
她爬上狼背,不再言语。
荒原尽头,晨光微露,天际泛出青灰。一人一狼再度启程,朝着南岭方向奔去。
风卷起草屑,拂过地上那支断箭。箭尾莲纹在微光中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