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露和热古芭已经彻底惊呆了。
她们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这个闲庭信步间,便将威逼、利诱、恩典,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男人,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部,最精彩、最刺激的商业大片。
这就是他说的……“出千”?
他根本不是在出千,他是在直接告诉所有人:这场赌局的规则,由我来定!
“马尚昆!”杜邦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他猛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地嘶吼道,
“你……你这是在贿赂!是在威胁!是在玷污威尼斯电影节的声誉!”
“不。”马尚昆缓缓摇头,嘴角勾起,近乎悲悯的弧度。
他走到杜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是在贿赂,我只是在……‘对冲风险’。”
“李家的人,可以用钱,买通你这样的媒体人,在机场给我们制造难堪,准备在采访中,给我们埋下陷阱,试图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污染这场本该纯粹的艺术盛会。”
“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用我的钱,去保护那些真正值得保护的艺术,去帮助那些,真正值得帮助的艺术家,来‘对冲’掉你们这些垃圾,对电影节造成的污染呢?嗯?”
他向前一步,那股无形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压得杜邦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狼狈地撞在了身后的酒柜上。
“他们想用钱,把这个地方,变成一个肮脏的、充满算计的生意场。而我,”
马尚昆环视了一圈房间,目光从伊莎贝尔和托纳托雷复杂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回到,杜邦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
“想用我的钱,让它……回归纯粹。”
“所以,杜邦先生,”他微笑着,那笑容,在杜邦眼中,却比魔鬼还要可怕,
“现在,你还想问我的女主角,那个问题吗?”
杜邦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着。
他看着马尚昆,又看了看旁边沉默不语、眼神晦暗不明的托纳托雷和科波拉。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从一个猎人,瞬间变成了一只被扒光了皮毛,扔在雪地里,等待审判的猎物。
“我……我……”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很好。”马尚昆不再看他,转过身,对着依旧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李安,微微躬身。
“李导,戏,唱完了。”
李安缓缓睁开眼,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乌龙茶,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走到马尚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感慨了一句:
“你这孩子,不是在下棋。”
“你是在……烧棋盘。”
说完,他便径直向门口走去,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和一屋子被他这番惊天操作,震得灵魂出窍的人。
当李安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雕花木门后,那句“你是在……烧棋盘”的余音,却仿佛化作了实质的灰烬,飘散在总督套房死寂的空气中,呛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房间里,只剩下三种声音。
皮埃尔·杜邦粗重而恐惧的喘息,伊莎贝尔·科波拉指尖无意识划过,皮革文件夹的轻微摩擦声,以及,贝纳尔多·托纳托雷那颗衰老心脏,沉重如战鼓的搏动。
最终,是那头沉默的雄狮,率先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托纳托雷没有去看马尚昆,而是缓缓抬起,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老眼,看向了,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此刻却是一切风暴中心的女孩——热古芭。
“孩子,”他的声音沙哑,像是生锈的绞盘在转动,“你过来。”
热古芭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马尚昆的衣袖。
马尚昆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轻轻推了推她的后背。
她这才鼓起勇气,像一只误入狮群领地的小鹿,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托纳托雷的面前。
老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睛,静静地审视着她。
那目光中没有轻蔑,没有算计,只有属于艺术家的,最纯粹的探究。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你爱电影吗?”
热古芭愣住了。她原以为会是质问,是审判,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简单到近乎天真的问题。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重重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最真诚的光:“我爱。”
“好。”托纳托雷点了点头,仿佛得到了,他想要的唯一答案。
他缓缓站起身,那高大的身躯,即便在暮年,依旧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他拿起桌上那份“债务豁免协议”,却没有看内容,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他那双布满老年斑、却依旧稳定有力的手,将它……一撕两半。
“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马先生,”托纳托雷终于将目光转向马尚昆,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有羞辱,有愤怒,但更多的,是被强行唤醒的、属于雄狮的战意,
“我儿子的债,我会亲自去还。我,贝纳尔多·托纳托雷,一生从未受人恩惠,尤其,不会接受这种……带着血腥味的恩惠。”
他将撕碎的协议扔在桌上,语气却陡然一转,变得冰冷而决绝。
“但是,你刚才说对了一句话。”他眼中精光四射,
“这个地方,正在被一些垃圾所污染。而我,作为威尼斯电影节的主席,有责任……清理垃圾。”
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背对着众人,声音如同从古罗马斗兽场传来的宣判。
“明天,《大唐明月》的官方首映礼,我会亲自出席。至于最终的奖项归属,不取决于你,也不取决于任何人情,只取决于这部作品,是否配得上‘电影’这两个字。”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伊莎贝尔·科波拉忽然轻笑了一声。
她站起身,将那份基金会企划案优雅地收进自己的手袋,走到马尚昆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欣赏与好奇。
“马先生,你很有趣。”她用法语说道,
“你像一个最冷酷的资本家,却做着最理想主义的事。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墙角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杜邦,
“至于这个垃圾……我想,我有更好的方式,来处理他,而不是简单地让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