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被阳光刺醒的。
眼皮刚掀开一条缝,就感觉肩膀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他偏头一看,芙宁娜靠在他肩上,呼吸轻而匀,发辫松了一半,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
她昨晚没醒多久就睡着了,那维莱特的人把她和林野从海滩抬回来后,只说了句“别碰光阵”就离开了。
他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的左手还搭在她背后,像是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还没等他反应,门被猛地推开,娜维娅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条蓝色丝带,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林野!”她声音拔高,“这是你床上捡的!解释一下?”
林野没动。
芙宁娜猛地惊醒,一抬头就看见娜维娅手里的东西,脸色瞬间变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背抵到墙上,嘴唇微张,却没说出话。
娜维娅冷笑:“别告诉我这是巧合。歌剧院的清洁工今早打扫你房间,床单都没换,这玩意儿就卷在枕头底下。你说,谁留的?”
空气僵住。
林野慢慢抬起右手,朝娜维娅伸过去。“拿来。”
娜维娅犹豫一秒,还是把丝带扔了过去。
他接住,没看材质,也没闻气味,只是低头盯着它。
蓝丝带边缘有细小的磨损,靠近打结处还沾了点干涸的海盐——和昨晚她发辫上脱落的那一截,一模一样。
他当着两人的面,慢悠悠把丝带缠上自己左手手腕,一圈,两圈,打了个死结。
“嗯。”他说,“是我藏的。”
娜维娅皱眉:“你承认了?”
“不叫承认。”林野抬眼,嘴角扬起,“叫定情信物。”
房间里静了几秒。
芙宁娜愣住,脸一点点红起来。她想开口,又不知从哪说起。
娜维娅瞪大眼:“你疯了吧?这种事能乱说?外面那些贵族正等着抓把柄,你倒好,直接送上门?”
“所以我先认了。”林野靠回墙边,语气轻松,“总比她说‘不是我’强。她要是否认,反而坐实心虚。现在——”他看了芙宁娜一眼,“她是受害者,我是流氓。舆论自然倒向她。”
芙宁娜终于找回声音:“你……没必要这样。”
“有必要。”林野打断,“你是神明,不能有污点。我是异乡人,名声烂一点无所谓。”
娜维娅盯着他,忽然笑了:“行啊林野,以前觉得你就是个混子,现在看你还挺会算账。”
林野耸肩:“活着的人,哪个不会算?”
芙宁娜突然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就要解他手腕上的丝带。
林野没躲,任她扯开结。
她拿回丝带,手指微微发抖。但她没走,而是转身背对两人,将丝带重新系在自己发辫末端,动作很轻,像在藏一件不能见光的东西。
系好后,她没回头,只低声说:“下次……别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开玩笑。”
“我不随便。”林野说,“只拿你的。”
她肩膀颤了一下,没应声。
娜维娅看着这一幕,表情从警惕变成促狭。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收起来:“行了,闹也闹完了。既然你们俩没事,那就该干活了。”
林野问:“什么事?”
“梅洛彼得堡那边有新消息。”她说,“昨夜守卫报告,地下三层通风口发现新鲜脚印,监控石板也有擦除痕迹。愚人众可能在转移什么东西。”
林野点头:“去看看。”
“你还能动?”娜维娅上下打量他,“肩伤还没处理吧?”
“死不了。”林野撑地起身,动作有点僵,但站稳了,“再说,这种事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去。”
芙宁娜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复杂。
三人走出侧厅,穿过歌剧院长廊。晨光透过彩窗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路上遇到几个工作人员,看到他们一起出现,都低下头快步走过。
没人说话。
到了主厅议事桌前,娜维娅摊开一张地图,用匕首钉住四个角。
“入口有两个。”她指着标记,“一个是旧监牢通道,另一个是废弃排水管。后者更隐蔽,但空间窄,只能单人通行。”
林野凑近看:“我们分头?”
“不。”娜维娅摇头,“这次必须一起进。信号干扰太强,单独行动容易失联。而且——”她看向芙宁娜,“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落单。”
芙宁娜没反驳。
林野伸手按在地图上:“走排水管。监牢那边陷阱多,上次差点炸塌。”
娜维娅收起匕首:“行,装备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三十分钟后出发。”
说完她转身要走,又停下,回头盯着林野手腕。
“喂。”她说,“那丝带的事,真就这么算了?”
林野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腕,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我觉得……”娜维娅眯眼,“你俩根本不需要我来查证。”
她转身走了,脚步轻快,像是卸了什么重担。
厅里只剩两人。
芙宁娜站在桌边,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发辫末端的蓝丝带。阳光照在上面,颜色很深,像凝固的海水。
林野看着她:“还在担心舆论?”
她摇头:“我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遇见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还在演。”林野说,“每天穿一样的裙子,说一样的话,连呼吸节奏都算好。”
她抬头看他:“你会讨厌那样的我吗?”
“不会。”他说,“但我不会认识你。”
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忍住了。
远处传来钟声,敲了七下。
林野活动了下肩膀:“走吧,换衣服。待会还得爬管道。”
芙宁娜点头,转身朝化妆间走去。
林野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她轻声说:
“林野。”
他停下。
“刚才……谢谢你。”
他没回答,只是加快脚步,走到她前面,拉开化妆间的门。
“快点。”他说,“我等你。”
她走进去,门关上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林野站在门外,抬手摸了摸左手腕。那里还留着丝带的压痕,浅浅一道红印。
他收回手,插进裤兜。
走廊尽头,娜维娅靠在墙边,手里拿着一份密报,看到他后扬了扬。
“准备好了?”
“嗯。”林野说,“走。”
她转身带路,脚步坚定。
林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化妆间紧闭的门。
门缝里漏出一线光,照在地板上。
一只蝴蝶飞过,翅膀扫过那道光,消失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