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的时候,林野正靠在巷子尽头的墙边。
他的右臂还在发烫,绷带是娜维娅临时缠的,渗着一点暗红。
他低头看了眼手掌,指尖有干涸的黑血痕迹。
芙宁娜坐在他旁边,左耳只剩半截银链晃荡。
她没说话,只是把那枚断掉的耳坠紧紧攥在手心,指节泛白。
远处警笛声远了,城市还没完全醒来。
风从海面吹来,带着湿气,拂过两人破损的衣角。
林野动了下肩膀,想站起来,膝盖刚用力就传来一阵抽痛。
他没吭声,慢慢撑住墙面,一寸一寸往上挪。
就在他快要站直时,身边的人先动了。
芙宁娜松开手,将耳坠塞进裙摆内侧的小袋里。
她扶着墙,脚尖点地,缓缓起身。动作很慢,像是每一步都在对抗身体的疲惫。
林野转头看她。
她也正看着他。
“我不想再被保护着演下去了。”她说。
声音不大,但很稳。
林野没接话。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五百年来,她每一次出现都有剧本,有观众,有规则。
而现在,她要走的这条路,没有审判台,没有聚光灯,只有未知和危险。
芙宁娜抬手,指尖凝聚出一滴水珠。它悬浮在空中,轻轻旋转。
下一秒,水珠炸开,化作两片半透明的羽翼从她背后展开。
水元素流动成型,边缘泛着微光,像清晨的露。
林野瞳孔一缩。
他还从没见过她用这种方式飞行。
以前她只在仪式上短暂展翼,那是神明的姿态,冰冷而遥远。可现在,这双翅膀带着温度,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她没看他,而是望向巷口外的街道尽头。
那里有一道斜坡,通向歌剧院后方的训练场。
晨光洒在石板路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芙宁娜迈步往前走。
林野愣了一瞬,赶紧跟上。他走得不稳,右臂垂着不敢发力,左手下意识去扶腰间的中和器。
“你去哪儿?”他问。
芙宁娜没回头,“训练场。”
“你现在状态不行,得休息。”
“我已经休息够了。”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昨夜我撑住了屏障,不是因为神力,是因为我想保护你。这才是真实的力量。”
林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芙宁娜走近一步,伸手抓住他的领带,用力一拉,让他弯下腰。两人视线齐平。
“我不是要你保护我。”她说,“我是要你教我怎么战斗。用真实的我。”
林野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他忽然笑了。
不是插科打诨的那种笑,也不是掩饰情绪的冷笑,而是真正轻松的一笑。
“行啊。”他说,“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别把训练场淹了。”
芙宁娜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扬起。她松开领带,转身继续往前走。水翼轻振,带着她跃上台阶,一步步走向训练场高台。
林野跟在后面,脚步渐渐稳了下来。
训练场空无一人。木枪、沙袋、靶桩都还保持着昨夜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地上有几处焦痕,是中和器能量爆发留下的。
芙宁娜站在中央,双手抬起,水元素再次凝聚。这一次,羽翼更加清晰,线条流畅,像活的一样。
她轻轻一跃,飞到半空,绕着场地盘旋一圈,然后稳稳落地。
林野站在入口处,看着她。
“你可以不用每次都飞这么高。”他说,“实战中容易成靶子。”
“那你来教我。”芙宁娜直视他,“现在就开始。”
林野沉默两秒,拔出中和器,甩了个枪花。金属长杆在他手中转动,发出低鸣。
“第一课。”他说,“近战格挡。”
他走上前,站到她对面,把枪递过去一半。“握紧。”
芙宁娜伸手接过。她的手指还在抖,但没松开。
林野另一只手抬起,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腕。“发力点在这里,不是靠手臂,是用腰。”
芙宁娜点头,试着调整姿势。
林野退后一步,“来,攻我一下。”
她咬牙,挥枪刺出。动作生硬,力量分散。林野侧身避开,反手一挑,就把她的枪打偏。
“太急了。”他说,“别想着一击制胜,先学会控制节奏。”
芙宁娜喘了口气,重新摆好架势。
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
每一次都被轻易化解。
她的额头开始冒汗,裙摆沾了尘土,呼吸越来越重。
第六次进攻时,她突然变招,枪尖下沉,扫向林野下盘。
林野没料到这一下,脚踝被蹭到,踉跄后退一步。
他抬头看她,笑了。
“不错。”他说,“终于有点像样了。”
芙宁娜站着没动,胸口起伏,眼神亮得惊人。
“我还想学更多。”她说,“不只是格挡,还有反击,突进,配合你的中和器。”
“都可以。”林野收枪入鞘,“只要你能跟上。”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去哪儿?”
“厄里那斯。”她说,“愚人众已经动手了,我们不能再等。”
林野皱眉,“你确定?你现在的身体——”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芙宁娜打断他,“我不是神明,也不是演员。我是芙宁娜。我要去的地方,是我自己选的。”
林野看着她,很久没说话。
最后,他解下披风,披在她肩上。
“至少穿暖点。”他说。
芙宁娜没推辞。她拉紧披风,伸手抓住林野未受伤的左手。
十指紧扣。
晨光正好穿过云层,洒在两人身上。他们的影子落在石板地上,慢慢靠近,交融,最终定格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像一颗心。
林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芙宁娜也没说话。她抬头看向港口方向,目光坚定。
两人并肩走出训练场,穿过歌剧院后巷,踏上通往码头的斜路。海风迎面吹来,卷起他们的衣角。
港口停泊着一艘小型帆船,是娜维娅提前安排好的。船身漆黑,甲板干净,桅杆上的旗帜还未升起。
守船的水手看见他们,挥手示意。
林野拉着芙宁娜的手,一步步走向船梯。
就在他踏上第一级木阶时,芙宁娜突然停下。
“怎么了?”他问。
她没回答,而是转过身,最后一次回望枫丹廷。
高塔、歌剧院、审判庭的穹顶,在朝阳下泛着金光。
然后她收回视线,握紧林野的手。
“走吧。”她说。
林野点头,牵着她继续往上。
船板吱呀作响。
水手解开缆绳,帆缓缓升起。
引擎启动的声音响起,船身轻轻晃动,开始离岸。
林野站在甲板边缘,看着岸边越来越远。
芙宁娜站到他身边,头靠在他肩膀上。
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
林野低头看她。
她闭着眼,嘴角有一点笑意。
“睡会儿?”他问。
芙宁娜摇头,“我想看着这片海。”
林野没再说话。他抬起右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船驶向水平线的方向,阳光铺满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