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王冬，是我的王冬

两个字，清晰，冷漠，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般的斩钉截铁。

霍雨浩脑子里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嗡的一声，断了。无数混乱的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爆炸的消息、染血的终端碎片、陵园冰冷的墓碑、三年间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还有眼前这双冰冷陌生的眼睛，以及……以及那根褪色却固执地系在腕间的红绳！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持枪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枪口几乎无法稳住。

“你不是龙蝶！你是王冬！你看看这个！”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吼，指向那只手腕，“那是我给你的！红绳！是我编的！你答应过会一直戴着！你忘了吗？！王冬！”

他死死盯着对方，试图从那双眼眸里找到一丝一毫的松动，哪怕只是一点困惑也好！

然而，没有。

唐冬只是顺着他的指向，漠然地低眸，瞥了一眼自己腕间那根陈旧的红绳，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旧物。甚至，那眼神里还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厌弃？

仿佛不解自己为何会戴着这样一件格格不入的廉价东西。

他重新抬眼，看向霍雨浩的目光里已只剩下全然的冰冷与杀意。

“无聊的攀亲。”他嗤笑一声，那经过处理的笑声怪异而刺耳，“看来你不仅实力不济，脑子也不太正常。”

话音未落，他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不再是刚才那种略带慵懒的闪避，而是真正露出了属于顶尖猎食者的獠牙！

霍雨浩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凌厉的劲风直扑面门！他本能地抬臂格挡，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小臂上，震得他整条胳膊瞬间发麻，手中的战术手枪几乎脱手飞出！

好强的力量！远超常人！

霍雨浩闷哼一声，借势向后急退，试图拉开距离。但对方如影随形，攻势连绵不绝，拳、肘、膝、腿，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指向他的要害，速度快、力量猛、角度刁钻，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高效而致命的杀戮技巧。

这根本不是王冬习惯用的军方格斗术！这是一种更原始、更狠辣、只为剥夺生命而存在的战斗方式！

“王冬！住手！”霍雨浩在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中艰难地闪避、格挡，声音因为剧烈的运动和不稳的情绪而变调，“你看清楚！是我！霍雨浩！”

回应他的，是一记几乎擦着他太阳穴过去的侧踢，腿风凌厉，刮得他脸颊生疼。

“废话真多。”冰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波动。

砰！

一记重拳终于突破了霍雨浩混乱下的防御，狠狠砸在他的腹部。霍雨浩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剧痛让他几乎窒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弯折下去。

哇的一声，他吐出一口酸水。

就在他弯腰的瞬间，对方的手肘带着千钧之力，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后颈！

这一下若是砸实，足以让他瞬间昏死过去！

死亡的阴影骤然降临！

千钧一发之际，霍雨浩强大的战斗本能终于压过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猛地向侧方翻滚，狼狈地躲开了这致命一击。手肘砸空，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霍雨浩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额角冷汗涔涔，腹部绞痛不止。他抬起头，看向再次缓缓直起身，用那种漠然眼神俯视着他的银发敌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仇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杀意沸腾的狂热。

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

像是在执行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任务，清除一个碍事的障碍。

霍雨浩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底冰渊。

他不是王冬。

王冬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王冬不会对他下这样的死手。

可是……那根红绳……那偶尔神似的微小动作……

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逼疯！

“雨浩！”

外围的枪声和打斗声迅速逼近，贝贝焦急的呼喊和徐三石的怒吼传来。他们显然已经解决了外面的枪手，正试图冲进来支援。

龙蝶动作微微一顿，侧耳倾听了一下迅速靠近的脚步声和呵斥声，再次看向霍雨浩时，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权衡。

显然，他并不打算在这里被警方包围。

“下次见面，希望你能有点长进。”他丢下最后一句冰冷的嘲讽，不再恋战，身形猛地向后一掠，如同鬼魅般几个起落，便迅速消失在集装箱堆叠形成的阴影深处。

霍雨浩挣扎着想追，腹部的剧痛却让他再次踉跄了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银色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

贝贝和徐三石率先冲了进来，枪口警惕地扫过空旷的仓库。

“雨浩！你没事吧？”贝贝一眼看到单膝跪地、脸色苍白的霍雨浩，急忙冲过来扶他。

霍雨浩一把推开贝贝的手，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声音嘶哑得几乎滴出血来：“他腕上……戴着那根红绳……我编的红绳！”

贝贝和随后赶到的徐三石、江楠楠等人闻言，全都愣住了。

“什么？”徐三石摘下墨镜，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你看清楚了？！会不会是看错了？或者……巧合？”

“不可能！”霍雨浩低吼道，情绪激动之下牵扯到腹部的伤，让他一阵咳嗽，“那编法……那结……独一无二！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他就是王冬！他没死！但他不认得我了！他叫我……唐冬！”

“唐冬？”贝贝的眉头紧紧锁起，脸色凝重得可怕，“‘龙蝶’唐冬……这半年在地下世界迅速崛起的心狠手辣的二当家……雨浩，你确定吗？这会不会是……敌人的某种心理战术？”

利用霍雨浩对王冬的执念，故意设下的圈套？

“他不是战术！”霍雨浩猛地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肯定，“他的眼神……他看红绳的眼神……他一开始好像……好像有点疑惑……虽然只有一瞬间……”他抓住贝贝的手臂，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师兄！他可能被洗脑了！他一定经历了什么！他忘了自己是谁！但他还戴着那根绳子！他还戴着！”

这说明什么？说明潜意识里，王冬或许还没有完全消失？！

江楠楠蹲下身，仔细查看了一下霍雨浩腹部的伤势，冷静地开口：“先撤退。雨浩需要立刻接受检查。对方的身份，回去再核实。”

萧萧和和菜头警戒着四周，点了点头。

突击车辆无声地驶离这片重归死寂的废弃厂区。

车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霍雨浩靠在座椅上，脸色苍白，闭着眼，但微微颤抖的眼睫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他紧紧攥着拳，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格挡时感受到的、那股属于“龙蝶”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

以及那双，看他如看陌生死物的眼睛。

贝贝在一旁快速操作着便携终端，调取着关于“龙蝶”的一切信息。屏幕上闪过寥寥几张极其模糊的侧影或背影抓拍，以及一些文字描述：手段残忍，格斗与枪械大师，行踪诡秘，深得该组织首领信任……

没有任何关于他过去的信息，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信息太少，而且被严格保密。”贝贝沉声道，“但‘龙蝶’的出现时间，恰好是在王冬……”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

时间点太过巧合。

霍雨浩缓缓睁开眼，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玻璃窗上模糊地映出他此刻苍白而执拗的脸。

“我会找到他。”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立下誓言。

“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无论他现在是谁。”

“我一定会让他想起来。”

“他是王冬。”

“是我的王冬。”

车窗倒影里，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沉寂的寒冰之下，终于燃起了一点近乎疯狂的火光。

那火光的名字，叫做绝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