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言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却照不进他有些失焦的眼底。他盯着摊开的英语课本,字母模糊成一片。
“喂!陆易言!”
肩膀被猛地一拍,好友黎霖大大咧咧地凑过来,一张娃娃脸上写满了八卦和毫不掩饰的好奇,“听说你妈再婚了?真的假的?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告诉我!”
陆易言被拍得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黎霖是他高中三年最好的朋友,性格开朗直接,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常常不过脑子。
“我的天!”黎霖震惊地张大嘴,音量都没控制住,引得前排几个同学回头看了一眼,“我记得你妈眼光不是一般的高啊!以前给你介绍的那些‘叔叔’,不是企业高管就是自己开公司的!这次这位得是多厉害的人物,才能让你妈点头结婚啊?”
黎霖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戳在陆易言心口最柔软、也最不堪的地方。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却最终只是让嘴角僵硬地弯了一下。
是啊,母亲张婉……她的眼光确实很“高”,高到只看得见银行存款数字后面有几个零。
黎霖的话让他不受控制地陷入了回忆的泥沼。从他记事起,母亲身边似乎就没断过各种“有钱的叔叔”。他们大多年纪不轻,有的腆着啤酒肚,有的头发稀疏,但共同点是都很有钱。母亲会精心打扮,带着最完美的笑容陪在他们身边,即使知道对方有家庭,只要对方流露出一点物质上的承诺,母亲就能毫不犹豫地贴上去,极尽讨好之能事。
“爱情?”陆易言在心里冷笑。这个词在母亲的世界里恐怕只是个笑话。她追求的从来都是优渥的物质生活,是那种可以不劳而获、被人圈养起来的虚荣。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没有名分,可以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甚至可以……带着他这个“拖油瓶”,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周旋,像攀附的菟丝子,寻找着一棵又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
而这一次,陈肆这棵“树”显然足够庞大,庞大到母亲终于得以登堂入室,即使是以一种并不光彩的方式——在陈肆原配妻子刚过世不久就急急上位。连带着他,陆易言,也成了这个显赫家庭里一个突兀的、不受欢迎的“赠品”。
“易言?陆易言!”黎霖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说说嘛,新爸爸是做什么的?对你好不好?他家还有别人吗?”
陆易言猛地回过神,看着好友纯粹好奇的眼神,喉咙有些发紧。他该怎么回答?说他的新“哥哥”是那个只用眼神就能让他不寒而栗的陈敛憬?说那个家华丽得像宫殿,却冰冷得让他只想逃离?
他最终只是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低声说:“就……普通人家。挺好的。快早读了。”
说完,他重新将视线投向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课本上的字母扭曲变形,仿佛化作了陈敛憬那双冷漠又带着戏谑的狐狸眼,和他离开时那句轻飘飘却刻薄的“小三的孩子”。
原来,在那个男人眼里,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不值一提、令人厌恶的存在。这个认知让陆易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种混合着羞耻、无奈和愤怒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他年轻的心脏。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他却感觉周身泛起一股寒意。高三的最后一年,本以为只要埋头苦读就能迎来曙光,却没想到,他人生的泥沼,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