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放学铃声像是打开了无形的枷锁,校园瞬间沸腾起来。陆易言收拾书包的动作有些迟缓,整整一天,他都像是魂游天外,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回那个冰冷而压抑的别墅,飘向陈敛憬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与嘲弄的眼睛。数学课上走神被点名,英语课默写一片空白,甚至连最温和的班主任都在课间委婉地提醒他要注意状态。好友黎霖将他这一整天的反常都看在眼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喧嚣的街道,来往的车流人潮,都无法完全驱散陆易言心头的阴霾。黎霖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喂,陆易言,你一整天都蔫儿了吧唧的,不会真被你妈再婚这事儿给刺激到了吧?”
陆易言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否认,声音有些干涩:“没有,你别乱想了。”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却掩盖不住那份疲惫。
黎霖不满地撇撇嘴,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切,我这是关心你懂不懂啊?你能交到我这种又帅又讲义气的朋友,那可真是……啧啧,高攀了你知道吗?”他扬起下巴,一副“你快来感激我”的得意模样。
若是平时,陆易言大概会笑着跟他斗嘴,但此刻,他只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顺着他的话,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语调接道:“好好好,能够交到你黎大少爷这个朋友,确实是我陆易言高攀了。那……为了不玷污您的友谊,咱们干脆绝交吧?”
“不行!”黎霖立刻炸毛,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力道不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和亲昵,“我不同意!单方面宣布无效!”
陆易言被他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挣扎着:“那你还说我交你这个朋友是高攀了?”
“开玩笑!开玩笑懂不懂啊!”黎霖松开他,转而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响亮又清脆,“咱俩什么交情?十一年!整整十一年的交情欸!从穿开裆裤就一起摸爬滚打起来的,是这种随随便便就能高攀的低级关系吗?”
看着黎霖急赤白脸、手舞足蹈地强调着“十一年革命友谊”的样子,陆易言一直紧绷的心弦,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望着好友那双清澈见底、毫无阴霾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关心和一丝怕他真当真的着急。突然间,胸口那块堵了一整天的巨石,仿佛被这炙热而坦诚的友谊融化了一角。他扯动嘴角,一个真实而释然的微笑终于浮现在脸上,虽然很浅,却驱散了些许眉宇间的忧郁:“是是是,十一年,牢不可破。”
他不由得有些走神。在这个骤然巨变、充满不安的世界里,至少还有黎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会不管不顾地凑过来,用他那种咋咋呼呼的方式,笨拙却又精准地把他从冰冷的思绪里拉出来。这份毫无保留的友谊,像一道阳光,穿透了他周遭的阴云。
“喂!发什么呆呢?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黎霖的大嗓门再次把他拉回现实。
陆易言回过神来,看着好友近在咫尺的、充满活力的脸庞,心头一暖,连声应道:“有有有,听着呢。”
“好敷衍!”黎霖佯装生气,别过脸去。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陆易言笑着,语气里恢复了往日的熟稔和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略略略,有本事就来打我啊!”黎霖见他终于有了点精神,立刻得意起来,转身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像只灵活的兔子般,大笑着加快了脚步,向前跑去。
“你给我站住!”陆易言也笑了,心底的沉重在这一刻被抛到了脑后,他急忙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两个少年的身影在金色的夕阳下奔跑、追逐,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欢声笑语洒了一路。光影将他们青春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也映照出那份不掺任何杂质、无比宝贵的友情。陆易言看着前方黎霖奔跑时张扬的背影,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敏感和忧愁的桃花眼里,终于漾开了真切的笑意。
他突然就觉得:好像……能拥有这样一份友谊,真的,是他陆易言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