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监测仪。
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司青的耳膜。
他枕在宋之珉腿上的脑袋僵住了,玩着纽扣的手指也停在半空。厨房的水龙头似乎没有关紧,传来一滴、一滴,清晰到令人心慌的水滴声。
“什么……监测仪?”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重复,像是没听懂。
宋之珉的目光依旧沉静,只是那沉静底下,翻涌着司青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悲恸。他没有回避司青的视线,一字一句,清晰地重复,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司青空白的记忆里:
“心率监测仪。队医要求佩戴的,因为你之前有一次训练后,出现过短暂的心律不齐。”
司青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心率不齐?他完全没有印象。手绳?那条他以为是装饰品的、被宋之珉几次三番问起的红色编织手绳,是……监测仪?
“那天在车库吵架,”宋之珉的声音继续平稳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司青逐渐冰封的心上,“你情绪很激动。我离开的时候……监测仪的数据,应该已经显示异常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司青骤然失血的脸上,像是终于不忍,又像是必须说完。
“如果我没有走……如果我看到了数据……”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也不必再说。
空气死寂。
司青维持着仰躺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咚、咚、咚,一声声,沉重而紊乱,像是在嘲讽着什么。额角那块淡粉色的疤痕开始隐隐发烫,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痛起来。
原来,那条他毫不在意、认为丢了也无所谓的“旧绳子”,是悬在他生命线上的一根细丝。
原来,宋之珉那些看似莫名其妙的追问、那些落在他空荡手腕上的复杂目光,背后藏着的是这样的恐惧和自责。
原来,他所以为的“不幸是宋之珉带来的”,真相可能恰恰相反。是在一场激烈的争吵后,他独自一人,带着可能已经报警的身体,走向了那场改变一切的事故。
而他,忘了所有。忘了争吵,忘了疾病,忘了那条救命的绳子。他只凭着本能,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黏上宋之珉,质问他,逼迫他,享受着他用沉重代价换来的、小心翼翼的靠近和纵容。
胃里刚刚吃下去的、滚烫的火锅和甜腻的水果,此刻翻江倒海般搅动起来,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司青猛地用手捂住嘴,从宋之珉腿上弹坐起来,冲向了洗手间。
他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洗手间的门没有关。
他能听到客厅里,宋之珉依旧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沉默,如同实质般蔓延过来,将他紧紧包裹。
司青撑着冰冷瓷砖墙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惊恐茫然的自己,额角的疤痕像是一个丑陋的烙印。
圆满碎裂了。
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幸福顶端,一道细微的、关于一条“旧绳子”的裂缝,无声地蔓延开来,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寒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