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挎着竹篮往后山走时,晨露刚被日头晒成水汽。山路旁的蕨类植物舒展着新叶,沾着的水珠滚落,在他裤脚洇出浅痕。他走得稳,眼尖,看见腐木缝隙里藏着朵青灰色的野菌,立刻蹲下身,用竹片小心翼翼地撬起——这是沈清辞最爱用来炖汤的“灰树花”,菌褶里藏着股清鲜,炖在汤里能鲜掉眉毛。
竹篮渐渐满了,除了灰树花,还有几朵橙红的鸡油菌,像撒在篮底的小灯笼。萧玦想起沈清辞说的“菌子要趁鲜吃”,加快了脚步,裤脚扫过路边的茅草,带起阵草木香。
院门口的竹篱笆上,新缠了圈金银花藤,是沈清辞今早刚插的,嫩绿的卷须已经开始往竹条上攀。萧玦刚要喊她,就见药房的门开了,她端着个陶盆出来,盆里是泡发的枸杞和红枣,水汽氤氲着她的眉眼,发间的桃木簪在阳光下闪着光。
“采了这么多?”沈清辞迎上来,指尖拂过竹篮里的灰树花,“正好够炖两锅,给王奶奶送些去,她前几日总说没胃口。”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萧玦笑着把竹篮递过去,“挑了最大的几朵,保证炖出来的汤香得能招蝴蝶。”
灶房里很快升起了烟。沈清辞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萧玦就站在旁边择菌子,指甲缝里沾着菌褶的碎屑。两人没说话,只有柴火噼啪声和竹篮碰在案上的轻响,像首安静的歌。
“上次你说眼睛干涩,”沈清辞往灶膛里塞了块松木,“我给你泡了枸杞菊花茶,晾在药房的窗台上,记得喝。”
萧玦择菌的手顿了顿,耳尖有点热:“知道了。你上次说夜里看书费眼,我编了个竹制的灯架,能把油灯架得高些,光散得匀,不伤眼睛。”
沈清辞抬眼时,正看见他手里捏着朵鸡油菌,橙红的菌盖衬得他指尖愈发修长。她忽然想起昨夜他在院角编灯架的样子,月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竹篾在他手里转得飞快,像在编织星光。
汤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沈清辞把处理好的菌子倒进去,又撒了把枸杞,白瓷碗里的红枣滚进去,在汤里打着旋。“再加把紫苏叶?”萧玦忽然问,“你说过紫苏能去腥,提鲜。”
“好啊。”她从竹篮里抓了把新鲜的紫苏,嫩叶在指尖发颤,“你倒比我还懂这些了。”
“跟你学的。”萧玦笑得坦荡,往灶膛里添了根柴,“你配药时总念叨,听着听着就记下来了。”
灶烟从烟囱里飘出去,混着菌汤的鲜香,漫过竹篱笆,引得隔壁的阿禾探出头来:“清辞姐!炖什么好东西呢?香得我肚子都叫了!”
“野菌汤,”沈清辞笑着扬声,“等好了给你留一大碗。”
阿禾欢呼着跑了,萧玦却忽然说:“等下送汤给王奶奶时,我去吧。你昨天熬药到后半夜,歇会儿。”
沈清辞刚要反驳,就被他按住了手——他的掌心带着择菌时沾上的泥土,却暖得让人心安。“听话。”他的声音低了些,像汤锅里慢慢浮起的暖意,“汤我端着,你在家歇着,我很快就回来。”
汤炖好时,日头已经爬到竹梢。萧玦用粗瓷碗盛了满满一碗,又把给王奶奶的装在陶罐里,盖得严严实实。“我走了。”他站在灶房门口,忽然又回头,“汤在锅里温着,你记得喝,别凉了。”
沈清辞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篱笆外,手里还攥着片没来得及放进锅里的紫苏叶。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余温却顺着灶面漫上来,暖得人心里发涨。
她盛了碗汤,坐在药房的竹案前喝着。菌子的鲜香混着紫苏的清苦,在舌尖化开时,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锅汤,看似清淡,却在一菌一叶的搭配里,藏着数不清的牵挂。
药房的窗台上,枸杞菊花茶还在冒着热气,竹制的灯架安静地立在旁边,竹篾的纹路里,仿佛还留着昨夜的月光。沈清辞看着灯架上缠绕的细竹丝,忽然笑了——原来有些温暖,不用刻意说出口,就像这灶烟里的菌香,悄悄漫过岁月,早已在彼此心里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