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提着竹篮回来时,晚霞正漫过西山顶,把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他篮里没装别的,只放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刚从溪里捞的小虾,银闪闪的,还在蹦跶。
“看,今天运气好,捞了些石虾,够做碗虾酱。”他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虾子蹦跶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沈清辞正坐在门槛上择槐花,闻言抬头,晚霞的光落在她睫毛上,像镀了层金粉。
“溪里的石虾最鲜,”她指尖捏着朵槐花,往竹篮里丢,“去年你做的虾酱,拌面条吃了三碗。”
萧玦蹲下来帮她择花,指尖偶尔碰到一起,两人都会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竹篮里的槐花渐渐堆成小山,白生生的,混着点晚霞的红,像落了场带胭脂的雪。
“下午编了个新竹篮,”萧玦忽然说,声音比平时低些,“比上次那个深些,装你的医书正好,不会晃出来。”他说着从柴房抱出新竹篮,篮沿缠着圈细麻绳,是她喜欢的样式,篮底还垫了层晒干的艾草,闻着清清爽爽。
沈清辞摸了摸竹篮的纹路,光滑得没一点毛刺。“你总把竹篾削得这么细,手不疼?”她记得上次见他手上贴了片布,是被竹篾划的。
“习惯了。”萧玦挠挠头,往灶房走,“我去处理虾子,你把槐花收进罐子里吧,免得受潮。”
灶房的烟筒很快升起烟,混着晚霞的颜色,像条淡紫色的带子。沈清辞抱着竹篮往药房走,路过院角的金银花架,看见萧玦早上晾的槐花茶,已经干得发脆,她踮脚够下来,放进陶罐里,忽然发现罐底压着张纸条,是萧玦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槐花性凉,你体寒,泡茶时加两颗红枣。”
她捏着纸条笑,阳光穿过纸条,把字迹映在墙上,像片会动的影子。
“虾酱要发酵三天,”萧玦擦着手从灶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烤红薯,“先吃这个垫垫。”红薯皮烤得焦黑,剥开后金黄流油,甜香漫了满院。沈清辞咬了一口,烫得直呼气,萧玦伸手想替她吹,手伸到半空又缩回去,只说:“慢点吃,还有呢。”
晚霞渐渐淡成粉紫色,两人坐在石凳上啃红薯,竹篮里的槐花散发着清香。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阿禾带着伙伴们去溪边摸鱼了。
“明天去山上采些野菊吧,”沈清辞忽然说,“你的咳嗽还没好,野菊泡茶能镇咳。”
萧玦眼睛亮了亮:“我记得后山有片野菊,开得正盛。我去编个小竹篓,装野菊正好。”
“不用特意编,”沈清辞指了指墙角,“上次装草药的竹篓还能用,我去洗干净。”
他却已经拿起竹篾开始劈了,夕阳的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竹篾在指间翻飞,很快有了篓子的形状。沈清辞看着他的手,那双手布满薄茧,却能编出最精巧的竹器,能捞起最鲜的虾,能写出最笨的纸条。
晚风带着槐花香吹过来,竹篮里的小虾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大概是累了。沈清辞把槐花罐盖好,听见萧玦低低地哼起了调子,是去年中秋她教他的那首,跑调跑得厉害,却比任何曲子都好听。
她忽然想起早上他替自己摘发间槐花时,指尖的温度;想起他把烤红薯递过来时,掌心的焦痕;想起竹篮里悄悄垫着的艾草,是她提过喜欢的味道。这些细碎的事,像槐花似的,落满了日子的缝隙,轻轻一吹,就飘出甜香来。
“篓子编好了,”萧玦把小竹篓递过来,里面还衬了片干净的麻布,“明天装野菊,不会扎坏花瓣。”
沈清辞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这次没缩回去。晚风掀起她的发,拂过他的手背,像只温柔的小兽,舔了舔两人相触的地方。远处的晚霞彻底沉了下去,星星开始冒头,竹篮里的虾酱在夜色里酝酿着鲜,陶罐里的槐花在寂静里积攒着香,而他们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