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沈清辞就被院外的竹扫帚声吵醒了。她披了件外衣推开门,看见萧玦正弯腰扫着石阶上的落叶,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怎么起这么早?”她走到阶边,晨露沾湿了鞋尖,冰凉的触感顺着脚底漫上来。萧玦直起身,额前的碎发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大概是扫落叶时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的。
“看你药房的灯亮了半宿,”他把扫帚往墙角一靠,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想着扫干净台阶,你煎药时好走些。”他指了指药房门口,那里堆着些刚采的薄荷,叶片上的露水正顺着茎秆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沈清辞这才想起,昨夜为了配治风寒的药方,确实在药房忙到后半夜。她转身往灶房走:“我去烧些热水,你扫了这半天,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不用,”萧玦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攥着片薄荷叶子,“我刚在溪边洗过手,不冷。对了,后山的野菊开得比昨天更盛了,带着露水摘回来晒,药效更好,等下我去采些?”
沈清辞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你咳嗽还没好利索,山路湿滑,别去了。我下午抽时间自己去就行。”
“没事,”萧玦蹲在灶前帮她添柴,“我穿了那双防滑的草鞋,你忘了?上次去采山药买的,底上钉了铁掌,稳着呢。”他说着,还把脚往她面前伸了伸,草鞋的带子磨得有些发白,鞋底的铁掌在火光下闪着微光。
沈清辞没再反驳,只是往药罐里多加了些姜片:“那我多煮些姜茶,你回来喝一碗。”
等她把药罐架在火上,转身去药房取药材时,却见萧玦已经背着竹篓站在院门口了。竹篓里垫着块蓝布,是她上次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他大概是怕野菊被露水打烂,特意找出来垫着的。
“我走了,”他抬手理了理竹篓的背带,动作有点笨拙,“中午前准能回来。”
沈清辞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山路蜿蜒,他走得不快,竹篓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摇晃,像只跟着主人的小兽。她回身关上门,药房里弥漫着当归和白术的药香,药碾子旁边放着他昨天编的小竹篓,里面已经盛了半篓晒干的槐花,想来是他今早趁她没醒时整理的。
煎药的间隙,沈清辞坐在药房的竹椅上翻医书。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梅花,是去年冬天他从后山折来的,说看着好看,就压在了她常看的那一页。她指尖抚过花瓣的纹路,忽然想起昨夜配药时,他悄悄进来过一次,往她手边放了碗热粥,粥里卧着个荷包蛋,蛋白煮得嫩嫩的,蛋黄却是溏心的——他记得她爱吃这样的。
“咕嘟——”药罐里的药汤开始翻滚,冒出细密的泡沫。沈清辞起身掀开盖子,热气带着药香扑面而来,呛得她轻轻咳了两声。门外传来竹篓撞击石阶的声音,她探头出去,正看见萧玦背着竹篓往上走,竹篓里的野菊堆得冒了尖,金黄的花瓣上还挂着露水,在晨光里亮晶晶的。
“采了这么多?”她迎上去想接过竹篓,却被他侧身躲开。
“沉,我自己来。”他把竹篓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抬手抹了把脸,蹭得脸颊上沾了点草屑,“后山石缝里还有几株开得特别好,我怕错过了,多爬了段路。”
沈清辞去灶房端出姜茶,递给他时才发现,他的裤脚沾着泥,膝盖处还有块深色的印子,像是摔过跤。“怎么回事?”她皱起眉,伸手想去撩他的裤腿。
“没事没事,”萧玦往后退了半步,把姜茶往嘴边送,“就是被石头绊了下,蹭破点皮,不碍事。”他喝得太急,烫得咧了咧嘴,却还是把整碗姜茶都喝了下去。
沈清辞没再追问,转身去取药箱里的药膏。等她拿着药膏出来时,萧玦已经把野菊倒在竹匾里摊开了,正蹲在那里一片片整理花瓣,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什么珍宝。
“过来。”她把药膏放在石桌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萧玦愣了愣,乖乖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像个等着挨训的孩子。
沈清辞卷起他的裤腿,膝盖处果然有块淤青,还渗着点血珠。她沾了点药膏,轻轻往他膝盖上抹,指尖碰到他的皮肤时,他瑟缩了一下,却没再躲开。
“下次不准这么冒失了。”她的声音放轻了些,“药草再好,也比不上好好走路要紧。”
“知道了。”萧玦低着头,耳尖微微发红,“就是想着,你配药时能用新鲜的,效果更好些。”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院中的老槐树洒下来,在野菊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竹匾里的野菊散发着清苦的香气,混着灶房飘来的药香,漫过石阶,漫过竹篱,漫过两人相顾的眼神里,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
沈清辞忽然想起医书上的话:“药者,医者心也。”或许真正的良药,从来都不只是草木根茎,还有这份藏在晨露、野菊和淤青里的心意,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慢慢熬煮出最绵长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