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鑫

夏末终章

朱志鑫第一次注意到邓佳鑫，是在大一开学典礼后的社团招新日。

那天太阳很烈，篮球社摊位前围满了人，他被室友推着挤在最前面，指尖还沾着刚买的冰汽水的水珠。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吉他声，调子是没听过的民谣，像夏末傍晚的风，拂得人心里发酥。他回头，看见梧桐树下支着个小小的音乐社摊位，穿白色连帽衫的少年坐在折叠椅上，指尖在吉他弦上轻轻拨动，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是邓佳鑫，新生名册里和他同系不同班的名字。

“喂，你看什么呢？”室友撞了撞他的胳膊，“篮球社要开始报名了。”朱志鑫没动，目光还黏在邓佳鑫身上，直到对方弹完一首，抬头时正好和他对视。邓佳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浅浅的笑，嘴角梨涡陷进去，像撒了颗糖在朱志鑫心里，甜得发慌。

那天朱志鑫没报篮球社，反而填了音乐社的报名表。社长是个大三的学姐，接过表时挑了挑眉：“哟，计算机系的学霸也来玩音乐？”他没说话，眼角却瞥见邓佳鑫在旁边低头笑，指尖还在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是刚才那首民谣的节奏。

音乐社的活动每周一次，大多时候是大家围坐在活动室里，有人弹吉他，有人唱歌。朱志鑫没什么音乐基础，却总凑在邓佳鑫身边，看他调吉他弦，听他哼新编的曲子。有次活动结束晚了，外面下起了小雨，邓佳鑫没带伞，朱志鑫把自己的伞塞给他，说：“我宿舍近，跑回去就行。”说完就冲进了雨里，跑了两步回头，看见邓佳鑫举着伞站在原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还攥着刚才他落下的耳机。

后来他们渐渐熟了，会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会在食堂拼桌吃饭，会在晚上绕着操场散步。邓佳鑫知道朱志鑫不吃青椒，每次打饭都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朱志鑫记得邓佳鑫喜欢喝冰美式，每次去便利店都会多带一杯。有次朱志鑫熬夜赶编程作业，凌晨两点在朋友圈发了张电脑屏幕的照片，没过十分钟就收到邓佳鑫的消息：“还没睡？我在你宿舍楼下，给你带了热牛奶。”

朱志鑫跑下楼时，看见邓佳鑫裹着厚厚的外套，手里捧着杯还冒热气的牛奶，耳朵冻得通红。“你怎么来了？”他接过牛奶，指尖碰到邓佳鑫的手，冰凉的。“怕你饿，顺便带了点面包。”邓佳鑫挠了挠头，“快上去吧，别着凉了。”那天晚上，朱志鑫喝着热牛奶，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心里却全是邓佳鑫冻红的耳朵，像落了片晚霞在上面。

他们的关系在大二那年夏天有了变化。学校举办校园歌手大赛，邓佳鑫报名参赛，朱志鑫成了他的“专属后勤”——帮他选歌，陪他练声，比赛那天还特意穿了件和他吉他背带同色系的衬衫。邓佳鑫唱的是首原创的歌，歌名是《夏夜晚风》，开口时目光直直地看向台下的朱志鑫，歌词里唱“蝉鸣藏着心事，风里都是你的名字”，朱志鑫坐在观众席上，心跳得比鼓点还快。

比赛结束后，他们在学校的湖边散步，晚风带着荷花的香气。邓佳鑫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朱志鑫：“朱志鑫，你是不是喜欢我？”朱志鑫的心跳漏了一拍，喉结动了动，刚想说话，就被邓佳鑫伸手捂住了嘴。“我知道答案了。”邓佳鑫的眼睛很亮，像落了星星，“我也是。”

那天晚上，他们在湖边坐了很久，从月亮升到头顶，到远处传来第一声鸟鸣。朱志鑫牵着邓佳鑫的手，指尖扣得很紧，好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未来里。他们一起规划毕业旅行，说要去海边看日出，一起畅想以后的生活，说要租个带阳台的房子，养一只和邓佳鑫一样懒的猫。

可未来从来都不是两个人能轻易决定的。

大三下学期，邓佳鑫的父母突然来了学校，找朱志鑫谈了一次话。他们坐在咖啡馆里，邓母把一张机票推到朱志鑫面前：“佳鑫已经拿到国外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了，下个月就走。”朱志鑫愣住了，手里的咖啡杯晃了晃，褐色的液体洒在桌布上，像一道洗不掉的疤。“阿姨，他没跟我说过。”“他不敢跟你说。”邓父的声音很沉，“我们不会让他跟你走下去的，你们不合适。”

朱志鑫去找邓佳鑫时，他正在收拾行李，吉他放在行李箱旁边，琴包上还挂着朱志鑫送他的小挂件。“你要走了？”朱志鑫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邓佳鑫的动作顿住，背对着他点了点头，肩膀微微颤抖。“为什么不告诉我？”“怕你难过。”邓佳鑫转过身，眼睛红红的，“我爸妈说，如果我不走，他们就……”他没说完，却把剩下的话都藏进了眼泪里。

朱志鑫走过去，想抱他，却被邓佳鑫轻轻推开。“别抱我，”邓佳鑫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怕我走不了了。”那天晚上，他们像以前一样躺在宿舍的床上，却一句话也没说，直到天快亮时，邓佳鑫才小声说：“朱志鑫，以后别再想起我了。”

邓佳鑫走的那天，朱志鑫没去送他。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像他们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手机里存着邓佳鑫比赛时的视频，他点开，听着那句“风里都是你的名字”，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邓佳鑫的脸。

后来朱志鑫顺利毕业，进了一家不错的互联网公司，身边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笑着拒绝了。他还是不吃青椒，还是喜欢喝冰美式，只是再也没碰过吉他，也没去过学校的湖边。有次他出差去邓佳鑫留学的城市，路过一家音乐学院，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吉他声，调子是《夏夜晚风》。他站在门口听了很久，直到琴声结束，也没敢进去。

今年夏天，朱志鑫回了趟学校，特意去了当年的音乐社活动室。里面已经换了新的成员，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唱歌，热闹得像从前。他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梧桐树下，有两个少年并肩走着，手里拿着同款的冰汽水，像极了当年的他和邓佳鑫。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朱志鑫突然想起邓佳鑫说过的话——“夏夜晚风会带走所有遗憾”。可他知道，有些遗憾，就像夏天的蝉鸣，虽然会消失，却永远留在了那年的风里，留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成了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掏出手机，翻出那张藏在相册最深处的照片——是邓佳鑫比赛那天拍的，他站在舞台上，抱着吉他，笑得眉眼弯弯，背景里的朱志鑫，穿着同色系的衬衫，眼里全是他。照片的日期停留在两年前的夏天，像一个永远无法翻篇的终章，提醒着他，曾经有个人，陪他走过了最热烈的青春，却没能陪他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