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谢临渊来天牢接苏砚。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玄色常服，头发束得整齐，脸上的疲惫消散了些，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还没退去。他打开牢门，看见苏砚坐在稻草堆上，怀里抱着青铜灯盏，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苏砚，”谢临渊走过去，声音放得很轻，“陛下已经下旨，赦免你的罪，温若瑶勾结北漠、诬陷忠良，被判了斩立决，三日后行刑。”
苏砚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灯盏的手紧了紧。
谢临渊蹲在她面前，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他的手顿在半空，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之前不信你，怪我骗温若瑶说‘选她’……”
“我没怪你。”苏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我只是……累了。”
累了，累得不想再争辩，不想再期待，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
谢临渊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里慌得厉害。他想解释，想告诉她自己查到的真相——温若瑶不仅勾结北漠，还买通了军账里的侍卫，想在他中箭时趁机杀了苏砚；想告诉她，他这三天一直在皇宫外跪着，求陛下赦免她，膝盖都跪破了；想告诉她，他已经把青铜灯盏的秘密查清了，他知道她不是阿盏的影子，知道谢家的愧疚不该牵扯到她……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知道，这些解释，在苏砚受的苦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带你出去，”谢临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我在京城里买了一处宅子，里面有你说过的‘软乎乎的床’，有你爱吃的水果，还有……”
“谢临渊，”苏砚打断他，终于抬头看他，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片死寂，“你放我走吧。”
谢临渊扶着她胳膊的手猛地一僵：“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苏砚摇摇头，“我只想离开你，离开京城，离开所有和阿盏、和谢家有关的地方。”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想回家，就算回不去，我也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剩下的日子。”
“不行！”谢临渊突然激动起来，抓着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皱眉，“我不能放你走！我已经失去阿盏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苏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对你的心意，不是因为阿盏，是因为你是苏砚！”
“不用了。”苏砚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平静得可怕，“谢临渊，你的心意，我承受不起。你对我的好，带着对阿盏的补偿，带着谢家的愧疚，这些我都不想要。我只是苏砚，一个想回家的现代人，不是你用来弥补遗憾的工具。”
她抱着青铜灯盏，慢慢站起身。天牢的阴冷让她的腿有些麻，她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再让谢临渊扶。
“你送我去城门口吧，”苏砚看着他，“算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谢临渊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脏像被生生挖走一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留住她，想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不能没有她，可他看着她眼底的死寂，却怎么也说不出挽留的话——他知道，是他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是他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他只能点点头，声音沙哑：“好，我送你。”
走出天牢，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苏砚眯了眯眼，看着京城的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和她熟悉的现代都市截然不同，却同样让她觉得陌生。
谢临渊牵来一匹马，想扶她上去，却被她拒绝。她牵着马的缰绳，慢慢往前走，谢临渊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走到城门口，苏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谢临渊。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递给他——是之前亲兵送给她的草药，已经晒干了，皱巴巴的，却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这个还给你，”苏砚说，“谢谢你，在铁笼里，让亲兵给我送吃的，送草药。”这是她在这个时空，唯一感受到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暖意。
谢临渊接过草药，指尖触到她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他突然想起在军账里，他第一次给她敷药时的场景，想起她疼得抽气却不敢躲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苏砚，”他哽咽着，“我能不能……再叫你一次你的名字？”
苏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泛起一丝酸楚，却还是点了点头。
“苏砚。”谢临渊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不舍和痛苦，“你一定要……好好的。”
苏砚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牵着马，一步步走出城门。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看谢临渊一眼——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留下来，就会再次陷入这场没有结果的劫难里。
谢临渊站在城门口，看着苏砚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手里握着那包晒干的草药，怀里揣着那枚和青铜灯盏纹样一致的玉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苏砚了。失去了那个会用自己的血救他、会哭着求他相信、会拒绝他所有补偿的苏砚。
而苏砚牵着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阳光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她怀里的青铜灯盏没有再燃起火焰，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只知道，她终于摆脱了阿盏的影子，摆脱了谢家的愧疚，摆脱了谢临渊——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做那个只想回家的苏砚。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抱着青铜灯盏，想起谢临渊第一次叫她名字时的语气，想起他在天牢里说“我错了”时的眼神，心里会泛起一丝淡淡的疼。
她不知道，这场跨越时空的相遇，到底是劫难，还是恩赐。她只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她会好好活着，等着有一天，青铜灯盏能再次燃起火焰，带她回家。
而那盏青铜灯，在她的怀里，静静躺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未完的故事，或许，还藏着另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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