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网络时代，没有秘密可言。

综艺录制结束不到二十四小时，一段高清视频就在粉丝群里悄然流传开来。镜头精准地捕捉到了游戏环节中，刘耀文背着沈樊樊过独木桥时，那双紧紧护住她腿弯的手，他侧头低声对她说话时微动的嘴唇，以及在她被放下时，他下意识扶住她腰肢、低头确认她是否安好的瞬间。

还有后台角落里，他拧开水瓶先递给她，两人指尖相触时那短暂的停顿，和他落在她身上，专注得近乎胶着的目光。

视频没有配音，但有时候，沉默的画面比任何喧嚣都更具冲击力。

【我靠……这眼神……文哥你清醒一点！】

【这女的到底是谁啊？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不是说是工作人员吗？这互动你告诉我是工作人员？】

【他从来没在镜头前这样看过任何一个女生……我没了……】

【所以之前被拍到的那些，根本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在谈？！】

【哥哥是不是被下降头了？这女的哪里配得上他！】

【只有我觉得……有点好磕吗？文哥好护着她啊……】

各种猜测、质疑、谩骂、甚至是零星带着试探的祝福，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各大社交平台。“刘耀文 恋情”、“刘耀文 神秘女友”、“时代少年团”等词条迅速攀上热搜，后面跟着刺眼的“爆”字。

沈樊樊是被手机疯狂的震动吵醒的。无数条来自同事、朋友，甚至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旧相识的信息涌了进来，内容大同小异，都在问她热搜是怎么回事。她点开微博，只看了一眼那触目惊心的词条和下面不堪入目的评论，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该来的，还是来了。以一种比她预想中更猛烈、更赤裸的方式。

她握着手机，手指冰凉，脑子里一片混乱。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刘耀文看到了吗？他怎么样了？

几乎是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手机屏幕亮起，“W”的名字跳跃着。

她立刻接起，喉咙发紧，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沉重的寂静，然后传来刘耀文沙哑疲惫，却异常冷静的声音：“看到了？”

“……嗯。”沈樊樊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

“别怕。”他说，语气里有种奇异的、试图安抚她的力量，“别上网，别回应任何消息。手机关机，或者设置免打扰。在我联系你之前，不要出门。”

他的指令清晰而快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公司和我这边会处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又是对不起。沈樊樊心里酸涩难当。该说对不起的，或许是她。如果当初她没有躲在那个衣柜里，如果她没有答应那个荒诞的交易……

“你……”她艰难地开口，“你那边……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他几乎微不可闻的吸气声。

“习惯了。”他答得轻描淡写，但那三个字背后承载的重量，却让沈樊樊的心脏狠狠一抽。

是啊，他是顶流刘耀文，身处风暴眼，或许早已“习惯”了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被千万人评头论足的日子。

“按我说的做。”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坚决，“等我消息。”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沈樊樊依言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将不断震动的手机扔到一边。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楼下果然已经隐约可见几个扛着长焦镜头、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被堵在了自己的家里，因为一场起初源于谎言的“恋情”。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担忧、恐惧、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因为他那句“别怕”和“等我”而悄然滋生的、不合时宜的依赖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与此同时，时代峰峻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刘耀文坐在长桌的一端，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经纪人、公关团队、公司高层围坐一圈，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必须立刻发声明否认！”一个高层语气强硬，“态度要坚决，就说是恶意剪辑，普通同事关系，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否认？”公关总监皱着眉，“视频拍得那么清楚，粉丝不是傻子，强行否认只会适得其反，消耗公信力！”

“那怎么办？难道承认吗？承认他刘耀文在这个关键时期谈恋爱？粉丝跑了怎么办？代言掉了怎么办？后果谁来承担？！”另一个声音激动地反驳。

“当务之急是降温！冷处理！让耀文最近低调，减少曝光……”

“低调？现在这情况怎么低调？外面多少记者围着？！”

会议室内吵成一团，各种方案被提出又被否决，空气里弥漫着焦虑和火药味。

自始至终，刘耀文都没有说话。

直到争吵声略微平息，他才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不能否认。”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看向他。

“她不是圈内人，承受不住后续的深挖和网暴。”刘耀文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任何试图将她推出去吸引火力的方案，我都不会同意。”

经纪人脸色铁青：“耀文！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要为整个团队考虑！”

“我在考虑。”刘耀文看向经纪人，眼神锐利，“所以我说，不能否认。但也没必要承认。”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露出腕骨上那条沈樊樊偶尔会多看两眼的、简单的编织手绳。

“发一个模糊的声明，不具体回应恋情，只强调尊重个人隐私，反对任何形式的跟踪、偷拍和网络暴力。将焦点转移到对私生行为和网络环境的讨论上。”他的思路异常清晰，“后续，我会‘正常’工作，‘正常’生活，不躲闪，也不刻意提及。时间久了，没有新的‘实锤’，热度自然会下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粉丝……相信我的人，自然会留下。”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他的方案，是在走钢丝，风险极大，但确实是目前看来，既能最大限度保护那个女孩，又能稳住局面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公关总监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目前看来，这可能是……最优解。”

经纪人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没再反对。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刘耀文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走到空旷无人的消防通道，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棕色的小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没有水，就那么干咽了下去。药片滑过喉咙，带来苦涩的滋味。

他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屈起的膝盖上。

外面是滔天巨浪，而他心里，反复回响的，却是电话里沈樊樊那句带着颤抖的“你还好吗”。

他不好。

一点也不好。

但他必须撑住。

为了团队，为了粉丝，也为了……那个被他不由分说拉入这漩涡中心，此刻正独自面对一切的她。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标注着“沈樊樊”的对话框，输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只发出去了三个字：

【别担心。】

他知道这三个字苍白无力，但他此刻能给的，也只有这个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眼底深埋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