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藏在错题本里的双向箭头

周棠第一次跟江叙“结仇”，是高一开学第一天的数学摸底考。

她对着最后一道大题抓耳挠腮，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辅助线，眼看交卷铃要响，急得鼻尖冒冷汗。斜前方的江叙却早早把笔一放，背靠座椅闭目养神，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校服领口，连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线条都透着股“我会了你不会”的欠揍感。周棠咬着笔杆瞪他后脑勺，心里把这人从头到脚编排了三遍——长得帅了不起啊？数学好能当饭吃啊？

结果成绩出来，江叙年级第一，周棠卡在及格线边缘。班主任拿着成绩单拍她桌子：“周棠，你跟江叙坐同桌，多跟人家学学！”

搬桌子那天，周棠故意把书摞得老高，挡住江叙的视线，还在桌缝里塞了张画着鬼脸的便利贴。江叙坐下时没注意，手一撑把便利贴压成了纸饼，他捡起来看了眼，嘴角没忍住勾了勾，转头问：“新同桌，这是给我的见面礼？”

周棠耳朵一热，硬着头皮嘴硬：“不小心掉的，谁给你送礼。”说完把脑袋埋进课本，假装研究一道她根本看不懂的函数题，余光却瞥见江叙把那张皱巴巴的便利贴夹进了数学课本里。

两人的同桌生涯，就在这种“互相拆台”里拉开序幕。

周棠数学差，上课总走神，江叙就会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用铅笔头轻轻戳她胳膊：“注意听讲，这题要考。”周棠不服气，趁他低头做题，偷偷把他的橡皮换成了长得一模一样的橡皮泥，看着他擦题时越擦越黑的卷面，憋笑憋得肩膀发抖。江叙发现后也不生气，只是把橡皮泥捏成小鸭子，放在她桌角：“补偿你的，下次别搞小动作了。”

班里传江叙是“冷面学神”，不爱说话不爱笑，可周棠知道，他其实是个“闷骚”。有次体育课自由活动，周棠被篮球砸中脑袋，蹲在地上揉太阳穴，江叙跑过来时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找冰袋，还凶巴巴地训那个传球的男生：“会不会打球？砸到人了不知道道歉？”后来周棠才知道，那天江叙为了给她找冰袋，跑遍了整个教学楼的小卖部，连自己的水都没顾上喝。

周棠开始偷偷“关照”江叙。知道他早餐总吃面包，她就每天多带一个茶叶蛋，假装是妈妈煮多了：“江叙，我妈今天煮了五个蛋，我吃不完，给你一个。”知道他晚自习会困，她就把自己的薄荷糖分给他一半，说：“我不爱吃这个，太凉了。”其实那是她特意去超市挑的，包装上印着他喜欢的篮球明星。

江叙也在默默回应。周棠的错题本总是写得乱七八糟，他就趁她午休时，用红笔把错题步骤写得整整齐齐，还在旁边画个小太阳：“步骤要清晰，不然下次还错。”周棠感冒鼻塞，上课总吸鼻子，他就从家里带了瓶薄荷精油，放在她桌角：“涂一点在鼻子下面，会舒服点。”

两人都以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却不知道对方早就偷偷动了心。

周棠有个秘密日记本，封面是粉色的，里面写满了关于江叙的小事：“今天江叙给我讲题时，手指碰到了我的笔，他的手好凉。”“他把我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还帮我擦干净了。”“他今天穿了件蓝色的卫衣，很好看。”每次写完，她都会把日记本锁在书包最里面的夹层，生怕被人发现。

江叙也有个秘密——他的手机相册里，存了很多张周棠的侧脸照。有她上课走神时托着下巴的样子，有她解出难题后开心得蹦起来的样子，还有她吃冰淇淋时沾到嘴角的样子。每次周棠问他在干嘛，他都会赶紧把手机锁屏，说：“没干嘛，看题呢。”

高二下学期，学校组织春游，去郊外的森林公园。爬山时周棠体力不支，落在了后面，江叙故意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要不要我拉你一把？”周棠嘴硬：“不用，我自己能行。”可没走两步就差点摔倒，江叙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周棠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到了山顶，大家都在拍照留念，周棠想跟江叙拍张合照，却不好意思开口。江叙看出了她的心思，假装不经意地说：“周棠，帮我拍张照吧，我想发给我妈看。”周棠接过手机，刚要按下快门，江叙突然凑过来，比了个剪刀手，笑容灿烂得像山顶的阳光。照片里，他的肩膀轻轻挨着她的肩膀，背景是蓝天白云，好看得像一幅画。

春游回来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却又都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周棠怕自己的暗恋被戳破，连朋友都做不成；江叙怕周棠对自己只是同桌间的好感，贸然表白会吓到她。

高三的日子变得忙碌起来，每天被卷子和公式填满，连呼吸都带着紧张的味道。周棠的数学成绩在江叙的帮助下有了很大进步，可她还是会在模拟考后因为成绩不理想而难过。有一次，她拿着满是红叉的卷子趴在桌上哭，江叙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的错题本递给她，里面夹着一张纸条：“周棠，别灰心，你进步很快，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学。”

周棠看着纸条，眼泪掉得更凶了，心里却暖暖的。她偷偷在江叙的课本里夹了一张自己画的加油漫画，画着一个小人和一个学霸手拉手，下面写着：“江叙，我们一起加油！”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班里流行写同学录。周棠把自己的同学录递给江叙，紧张得手心冒汗，期待着他会写些什么。江叙接过同学录，看了她很久，然后低头认真地写了起来。周棠等了很久，才拿到自己的同学录，翻开一看，里面只写了一句话：“周棠，祝你前程似锦，万事顺意。”没有署名，也没有多余的话。

周棠心里一阵失落，她以为江叙至少会跟她说些不一样的话，却没想到只有这么一句客套的祝福。她不知道的是，江叙在写同学录时，改了又改，删了又删，原本想写“我喜欢你很久了”，却最终还是改成了那句最安全的祝福——他怕自己的表白会影响她的高考，怕给她带来压力。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教室里一片喧闹，同学们都在互相拥抱，交换联系方式。周棠看着江叙，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想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想跟他约定以后还要做朋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江叙，再见”。

“再见，周棠。”江叙看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舍，却还是强装镇定，“祝你考上自己想去的大学。”

周棠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教室，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江叙也红了眼眶，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写满字的纸条，上面是他没说出口的告白：“周棠，我喜欢你，从高一第一次跟你坐同桌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暑假里，周棠收到了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考上了自己想去的专业。她从同学那里听说，江叙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学了他最喜欢的计算机专业。两人隔着大半个中国，像是两条再也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开学前的一天，周棠整理旧物，翻出了那个粉色的日记本，还有江叙给她写满解题步骤的错题本。她打开日记本，看着里面关于江叙的点点滴滴，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以为自己的暗恋只是一场独角戏，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叙也在偷偷喜欢着她。

江叙在开学前也整理了自己的东西，翻出了那个手机，里面存着周棠的侧脸照，还有那张被他压成纸饼的鬼脸便利贴。他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看着周棠的照片，心里满是遗憾。他以为周棠对自己只是同桌间的好感，却不知道她的日记本里，写满了关于他的心事。

大学开学后，周棠偶尔会在朋友圈看到江叙的动态，他还是那么优秀，身边有了新的朋友，笑容依旧灿烂。她会默默点个赞，然后快速划过，不敢再看第二眼。江叙也会在刷到周棠的朋友圈时，停留很久，她发的风景照，她写的文字，他都会仔细看一遍，然后关掉手机，心里满是失落。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认识了新的人，经历了新的事。只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们还是会想起高中时的那段时光——想起那个总是跟自己拆台的同桌，想起那个偷偷给自己塞茶叶蛋的女孩，想起那个在山顶跟自己合照的男孩，想起那些藏在错题本里的心事，想起那场没有说出口的双向暗恋。

他们都以为自己的青春里，有一场遗憾的单恋，却不知道，那段时光里，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在偷偷喜欢着，在默默守护着，在小心翼翼地靠近着。只是因为年少的胆怯和犹豫，他们最终错过了彼此，把那场双向的喜欢，变成了青春里最遗憾的秘密。

后来，周棠在整理高中课本时，偶然发现了江叙夹在数学课本里的那张鬼脸便利贴，上面还留着他淡淡的铅笔印记；江叙在清理旧手机时，也找到了那张在山顶和周棠的合照，照片里的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

只是，那些错过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那场藏在错题本里的双向箭头，最终还是没有交汇，变成了彼此青春里，最温柔也最遗憾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