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书签》
【一】
九月的风，把校园第一片银杏叶吹落在沈苒的书页上。
她将叶片夹进《人间词话》，抬头看见光从图书馆的高窗倾泻而下，尘埃在光里缓缓游动。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同学，你的书签掉了。”
她回头，看见一个背着相机的男生，指尖捏着一枚旧旧的银杏书签。
“谢谢。”她接过书签，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指节，冰凉。
男生笑了笑：“我叫陆知行，摄影社的。你呢？”
“沈苒，中文系。”
他们的名字，在初秋的空气里轻轻一扣，像两颗细小的星子，在同一夜空中相遇。
【二】
他们的交集，从一张照片开始。
那天，陆知行在公告栏前贴出一张黑白摄影作品：图书馆窗边，一个女生低头读书，光落在她的侧脸，像为她镀了一层薄薄的金。
沈苒站在人群中，认出了自己。
她去摄影社找他：“你拍我，怎么不打个招呼？”
“我怕打扰你。”陆知行递来一张洗好的照片，“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撤下来。”
“没有，挺喜欢的。”她顿了顿，“不过，下次要拍，先问我。”
“好。”他笑了，露出一对不明显的小虎牙。
【三】
他们开始一起在校园里行走。
清晨，他们在操场看日出，雾气里有青草的味道。陆知行会用相机对准她的睫毛，说：“你眨眼的时候，像把风藏进了眼睛。”
傍晚，他们在文学楼前的台阶上并肩而坐。沈苒会轻声念诗：“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她的声音像清泉，流过陆知行的耳畔。他把相机放在膝上，侧头看她，忽然觉得，自己拍过的所有光，都不及她眼里的一点亮。
【四】
青春并不总是晴朗。
大二下，陆知行获得了去海外交换的机会。而沈苒，正在为保研夏令营做最后的冲刺。
他们坐在银杏树下，沉默良久。
“去吧。”沈苒先开口，“你应该去看看更远的地方。”
“那你呢？”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看银杏叶落。”
“好。”
承诺像一枚温热的石头，被他们放进各自的口袋。
【五】
分别之后，时差像一条无形的河，缓慢而执拗地把他们隔开。
他们努力靠近，却总被生活的浪推远。争吵、误解、沉默，像细小的冰粒，一点点累积。
直到有一天，沈苒发过去一条消息：“我们都先忙好自己吧。”
那头很久没有回。再后来，对话框就像被谁轻轻合上了。
她把那枚银杏书签又夹回《人间词话》，书页间的叶片，颜色更黄了些。
【六】
毕业那天，天空澄澈得像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沈苒在人群中寻找，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散场后，她独自走到文学楼前，夕阳把台阶染成了温暖的橘色。她坐下，翻开书，银杏书签静静躺在那里。
“好久不见。”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她回头，看见陆知行站在光里，风尘仆仆，像从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归来。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回来了。”他走到她面前，从包里拿出一本新的摄影集，封面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图书馆窗边。
“我把所有的光都拍给你看了。”他顿了顿，“但我发现，最好看的那一束，不在镜头里。”
“在哪？”
“在你看我的时候。”
【七】
他们沿着曾经走过的路，慢慢地走。
走到银杏树下，陆知行停下脚步，认真地说：“我想把这棵树，和你，都留在我的余生里。”
沈苒看着他，眼里慢慢有了笑意。
“余生很长，”她说，“我们慢慢走。”
风从树梢掠过，叶片轻响，像为他们鼓掌。
【八】
多年以后，他们回到母校。
银杏树下，多了一张石桌，刻着：“愿每个认真生活的人，都被温柔以待。”
沈苒从书页里取出那枚早已干燥的银杏书签，递给陆知行。
他接过，笑着把它放进一本新的书里——书名叫《我们》。
“从现在起，”他说，“我们把每一天，都当作一张书签。”
“夹在时间的书页里。”她接上，“等我们老了，一页页翻回去，都是光。”
他们并肩站着，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他们的肩上，像无数个温柔的瞬间，被岁月轻轻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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