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得到了水部郎中李瀚的认可，雷毅火总算是在治水前线站稳了脚跟。然而，兴奋过后，一个极其现实且严峻的问题摆在了面前：如何将这个停留在图纸上的宏伟构想，变成横亘于黄河之上的实体大坝？

这个时代没有钢筋，没有水泥，没有重型机械。仅凭人力与传统的夯土、砌石技术，想要建造一座能够抵御黄河怒涛的巨型水坝，无异于痴人说梦。李瀚虽然认可理念，但提及具体施工，也是眉头紧锁，觉得困难重重。

“雷参谋，此法虽妙，然筑此巨坝，非寻常土石可为。黄河水势凶猛，寻常灰浆遇水即溶，夯土之坝恐难持久啊。”李瀚指着图纸，忧心忡忡地说道。

雷毅火也陷入了沉思。他环顾四周，看着工匠们用传统的糯米灰浆（由石灰、糯米浆、桐油等混合而成）砌筑堤防，虽然这在当时已是先进技术，但强度和时间成本，显然无法满足他心目中“小浪底”式大坝的需求。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段尘封的记忆忽然被唤醒。那是中学历史课上，一位博学的老教师，在讲到秦始皇修建长城时，并非照本宣科，而是带着一种惊叹的语气说：

“同学们，不要以为古代就很落后。很多古代的技术，甚至让我们现代人都感到惊讶。就说秦始皇修长城，用的可不是简单的泥土石头。他们有一种特殊的粘合剂，混合了粘土、石灰，还有……煮熟的米浆，甚至可能加入了动物血液和某种植物汁液。这种混合物夯实凝固后，其坚硬程度超乎想象，刀剑难伤，风雨难蚀，有些长城段落历经两千两百多年，至今仍然屹立不倒！其原理，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古老的‘水泥’！可惜，很多这样的配方和技术，都在后来的战乱中失传了……”

当时只觉得神奇，此刻这段话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闪电，照亮了雷毅火的思路！

“李郎中！”雷毅火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们或许有办法了！何不效法先秦，建造一座如同长城般坚固的‘石坝’？”

“效法先秦？”李瀚一愣。

“正是！”雷毅火快速说道，“我曾听闻，先秦修筑长城，不仅选址险要，其粘合石材之物，亦非寻常。乃是以精选粘土、煅烧石灰为主料，掺入煮沸的米浆乃至其他秘料，反复捶打混合，形成一种极其坚韧的粘合剂。以此物砌石，坚固异常，方能历经千年风雨而不倒！”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我们亦可循此法！首先，命工匠开采山中坚石，打磨成大小均匀的长方体，以便严丝合缝地垒砌。”他用手比划着规则石块的形状，“同时，广集物料，尝试复现那先秦‘粘合灰浆’！我们可以用粘土、石灰、细细筛过的河沙作为基料，关键是要加入足量、浓稠的米浆，或许还可以尝试加入蛋清、桐油，甚至……少量的牲畜血液，以增加其粘合性与韧性！”

李瀚听得目瞪口呆。用米浆、蛋清、牲畜血来筑坝？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巫术方子！但联想到那些至今巍然耸立的秦长城遗迹，他又不得不承认，古人或许真有超越后世想象的智慧。

“此法……闻所未闻，能成吗？”李瀚将信将疑。

“能否成，一试便知！”雷毅火信心满满，“请郎中拨给我一些工匠和物料，我先小规模试制一批这种‘新型灰浆’，并与传统灰浆对比其坚固程度和耐水性！”

见雷毅火如此坚持，且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解决材料难题的思路，李瀚最终点头同意：“好！就依你之言！需要什么，尽管去调配！”

很快，在雷毅火的指导下，一批工匠开始忙碌起来。一部分人按照要求，将开采来的石头打磨成相对规整的长方体；另一部分人则支起大锅，按照雷毅火提供的“配方”比例，开始熬煮米浆，混合粘土、石灰、细沙，并小心翼翼地加入蛋清和收集来的少量牲畜血液，不断搅拌、捶打，制成了一种颜色古怪、粘稠度极高的糊状物。

雷毅火亲自监督，用这种新制的“先秦灰浆”和传统糯米灰浆分别砌筑了两堵小型石墙。待其初步凝固后，他命人用水龙不断冲刷，又用重物撞击测试。

结果令人振奋！使用传统灰浆的石墙，在水流冲刷和撞击下，很快出现了松动和灰浆流失的迹象。而使用新配方灰浆砌筑的石墙，虽然表面也被水流冲刷，但其整体结构异常坚固，灰浆与石块紧密结合，竟有种浑然一体的感觉，即使受到重击，也仅是表面略有损伤，整体岿然不动！

“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李瀚亲眼目睹了对比试验的结果，激动得满脸通红，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雷参谋，你真是天赐于我大唐的治水奇才！此法若用于筑坝，何愁大坝不固！”

他立刻下令，大规模征集物料，尤其是粮食（用于制作米浆），并增调工匠，按照雷毅火的方法，全力制备这种被雷毅火暂时命名为“夯土胶浆”的新型粘合材料，同时加速开采和打磨筑坝所需的规整石材。

消息很快传开，工匠和民夫们对于这种用“粮食”来筑坝的方法感到惊奇，但在见识了其效果后，也都充满了干劲。黄河岸边，出现了一派前所未有的景象：巨大的石料被有序地开采、打磨；一口口大锅日夜不停地熬煮着米浆，混合着其他材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气味；人们用这种古老的“高科技”材料，开始在一些关键河段，尝试修筑小型的拦水堰和护岸，为日后建造主坝积累经验。

雷毅火站在忙碌的工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将失落的古代智慧与未来的工程构想结合，终于在这贞观大唐，迈出了将蓝图变为现实的关键一步。一座沿用秦长城工艺原理的黄河巨坝，似乎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