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在一切军事、政治铺垫都已就绪，只差临门一脚之时，雷毅火知道，他必须拿出一个能让房玄龄、杜如晦这等顶尖智者，乃至未来可能知晓此事的狄仁杰等保皇派在情感和理智上都能找到接受理由的最终方案。直接照搬另一个世界的君主立宪模式，无异于自寻死路。他需要精心设计一个符合大唐语境、能够无缝嵌入现有权力结构的“改良版”立宪制度。

他再次秘密邀请了房玄龄与杜如晦。这一次，书房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房、杜二人都清楚，雷毅火接下来要谈的，将是足以定鼎江山、也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终极议题。

雷毅火没有绕圈子，他开门见山，直接抛出了他构思已久的核心理念：

“房公，杜公，前番多次交谈，二位已知毅火之心，在于求大唐万世之基业，避王朝兴衰之循环。今日所言‘君主立宪’，其核心，绝非篡权，更非改朝换代，其精义在于八个字——限制皇权，而非剥夺皇权。”

他刻意停顿，让这核心八字在两位老臣心中沉淀。

“如何限制？卑职以为，关键在于宰相之产生与权责。”他继续阐述，语气平稳而坚定，“毅火所构想之新制，宰相确应由民选之‘议会’推举，陛下也必须，且只能，接受议会选出之宰相。此乃制度之基，意在使宰相之位，源于民心向背，而非仅凭陛下私恩。”

看到房、杜二人眉头紧锁，雷毅火立刻抛出了他方案中最具安抚性，也最体现其政治智慧的部分：

“然而，宰相虽为民选，其行事之根本，仍在于奉皇命办事！”他加重了“奉皇命”三字。

“此制与汉末曹操之流有云泥之别！”雷毅火斩钉截铁地划清界限，“曹操是托名汉相，实为汉贼，挟天子以令诸侯，行的是称孤道寡之实！而在此新制之下，宰相唯有一项特权——若觉陛下旨意于国于民确有重大不妥，可凭借其民选之底气与合法性，驳回陛下之旨意，要求陛下三思、复议。除此‘驳回谏止’之权外，宰相及其内阁，绝不可打着陛下的旗号，去做任何未经陛下明确许可之事！一切政令，仍需以陛下之名颁行。”

他进一步解释道：“这意味着，宰相只是因为代表了民意，拥有了在关键时刻对皇权进行‘纠偏’的底气与权力，防止陛下因一时不明或受人蒙蔽而做出有害江山社稷之举。但在绝大多数常态政务中，宰相仍是陛下的宰相，代陛下处理国政，权力来源于陛下，并对陛下负责。而且，宰相有任期，非终身，更非世袭，绝无可能如曹操般形成尾大不掉之私人势力。”

最后，他掷地有声地总结道：“故此，在此新制之下，大唐，不仅名义上是李家的天下，实际上，也依然完完全全是李家的天下！ 皇统永固，帝系绵延。所不同者，乃是给这煌煌天朝，加上了一道由民心民意铸就的‘保险’，使明君能更无掣肘地开创盛世，即便后世偶有平庸之主，亦难凭一己之私欲而倾覆这锦绣河山！此非削弱李家，实乃巩固李家之万世基业！”

一番话毕，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是人杰，他们立刻洞悉了这套方案的精妙与险恶之处。它确实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皇帝的地位和名义上的最高权力，甚至将宰相重新定位为“奉皇命办事”者，这极大地削弱了制度变革的冲击感。尤其是那句“实际上也依然完完全全是李家的天下”，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和安抚力。

然而，他们更清楚，那“民选议会”和“驳回皇命”的权力，如同在皇权巨兽的脖子上，套上了一条虽细却坚韧无比的锁链。这条锁链平时无形，一旦皇帝试图挣脱或狂奔，就会立刻显现出其制约的力量。这确实是限制，是前所未有的限制！

但雷毅火的论述，又让他们难以找到彻底反对的理由。他始终站在“保李唐江山”的立场上，所有的设计都围绕着如何避免王朝衰亡的宿命。而且，与曹操的对比，精准地击中了他们这些忠臣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权臣篡国。

“……若依此制，”良久，房玄龄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陛下……能接受吗？”

“这就需要二位相公，与毅火一同，为陛下剖析利害，陈明此乃延续国祚之唯一长策。”雷毅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而且，我们已为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没有明说军事布局，但房、杜二人都是政治顶尖高手，从雷毅火近来在军中的一系列动作和此刻沉稳的态度，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杜如晦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雷毅火已经织成了一张天大的网，将他们，将陛下，甚至将整个大唐，都网罗其中。此刻，他们已没有退路。要么，协助雷毅火完成这惊世骇俗的变革；要么，坐视可能到来的剧烈冲突，甚至内战。

最终，杜如晦睁开眼，与房玄龄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奈、挣扎，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为国谋万世的决绝。

“此事……太过重大。”房玄龄最终说道，“需从长计议，寻一万全之机，向陛下进言。”

雷毅火知道，他成功了。他已经赢得了这两位最关键文臣的默认，或者说，是不得已的共识。一套为大唐量身定制、兼具变革内核与保守外衣的“君主立宪”理论，已然成型。接下来，就是等待那个合适的时机，去面对那位开创了贞观盛世的千古一帝，进行一场注定将载入史册的最终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