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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已经输入的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步。等把所有的设计都传到终端里，一个栩栩如生的完美替代品就会出现在眼前。

在屏幕上出现“确认”的按键时，杨博文的手指却悬在那里，迟迟没办法落下。

当这个机器人出现的时候，就意味着，杨博文彻彻底底地被替代，他将成为一具苟延残喘等死的肉体，他不再有权利去做任何事情。

甚至是爱，他连爱人的权利都不会有。

他不是圣人，没有人会真的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爱人拱手相让。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机器人可以和他最爱的人一起上班，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共度余生。他嫉妒地要发狂，可是他毫无办法。

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伸出的那根手指被他收回，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终于，因为承受不住这种负荷，杨博文重重地跌回座椅。他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瘫坐在椅子里，身体的轮廓仿佛正在失去最后的形状。目光没有焦点，穿过眼前的空气，落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曾支撑他挺直腰杆的东西，似乎在一瞬间被彻底抽走了，只留下一具被掏空的躯壳，连叹息都显得多余。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回神，重新站到了操控屏旁。

将死之人罢了，为自己默哀一会也就足够了。

死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眼睛一闭，什么事情都不用去想。但活着好难，要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在那里，一个人在冰冰凉凉的实验室里工作，一个人在毫无人气的家里睡觉，那好可怜的吧。

尤其是像左奇函那样天天看起来吵吵闹闹心大的很，实际粘人得不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的高需求人类。想到这，杨博文的表情松懈下来，轻笑了一声。

没人陪他可不行。

手指终究还是点在了那个按键上。

左奇函，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作为我以后没办法陪你的补偿。

我说过的，你要记得，我永远爱你。

你说过的，博文老师总有办法。

没错，我总有办法的。我可以用尽我所有力气来爱你，直到你的永远。我说话算数。

渐渐地，一个和杨博文一模一样的机器人逐渐成型，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脸上毫无波澜，又似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他看着机械臂将仿生皮肤精准地贴合在合金骨架上，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无到有地浮现。那感觉不像创造，更像是一场缓慢的、针对自身的解剖。每一个细节的完善——眼角的弧度、唇线的薄厚、甚至眉间那道因长期思考而形成的浅痕——都像是在提醒他：看，这就是你。但很快，这就不是你了。

当001的基础行为模式开始测试，他看到“自己”在模拟环境中行走、坐下、做出一个简单的微笑。如此标准，如此稳定，永远不会因为疲惫而勉强，不会因为病痛而扭曲。它能够永远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左奇函面前。

多么完美的作品。

一道银光突然在他眼前闪了一下，他下意识抚上了无名指的戒指。要想不漏出破绽，戒指也该换给他的。可是他又有点不舍，他不想让这个机器人把剩下唯一的信物也带走。

或许带着它去永生流放，下辈子左奇函还可以找到他。

好吧，人还是摆脱不了自私。

他用终端重新做了一个一样的，套在了001的无名指上。

他创造的不是一个机器人，而是一个承载着他所有爱意、嫉妒与不舍的，活生生的墓碑。

当001最终完成，静静地立在培养舱里，连呼吸的微起伏都模拟得惟妙惟肖时，杨博文隔着玻璃凝视着它。

那一刻，他感到一种彻骨的虚无。

他成功了。他创造了一个完美的“杨博文2.0”。它更健康，更稳定，永远不会让左奇函伤心。

而他这个失败的、即将报废的1.0版本，也该安静地退场了。

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与舱内那个闭着双眼的“自己”掌心相对。没有温度传递，只有绝望在无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