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敌第四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烬的呼吸停滞了。随即，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狂喜和

释然席卷了他。他不再需要模仿，不再需要复制伤口，因为他得到了最核心的认可——他们本质相同，都是这扭曲爱意的囚徒，都是甘愿沉沦的疯子。

他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低吼，狠狠吻住了谢淮的唇，不再是啃咬，而是带着毁灭一切的激情和一种奇异的归属感。谢淮没有回避，甚至开始笨拙而强硬地回应，像一场沉默的厮杀，又像一场绝望的共鸣。

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世界。

走廊里，那面破碎的镜子依旧立着。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镜中无数个碎裂的影像。那些影像里，两个身影紧紧纠缠，再也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他们在那片象征性的废墟前拥抱彼此，如同拥抱自己唯一的倒影，拥抱这注定无法分离的、共生共灭的宿命。

疯子与疯子，本就天生一对。

而地狱，也因有人相伴，不再孤寂。

番外：共生日常

那场暴雨之夜后，某种尖锐的、试图划清界限的东西似乎真的消失了。家里依旧安静，但氛围变了。不再是谢淮单方面筑起高墙的沉默，而是一种……粘稠的、共享呼吸般的沉寂。

那面破碎的镜子依旧立在走廊，没有人提出要更换。他们每天从碎片前走过，瞥一眼里面无数个碎裂又重组的自己，如同一种无声的仪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和“一体”。

清晨，谢淮先醒来。他生物钟精准，无论前一夜如何纠缠混乱，到了点便会清醒。他刚一动，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立刻收紧了。谢烬的脸埋在他后颈，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像是不满，又像是本能的挽留。

“该起了。”谢淮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平静无波。

谢烬没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他整个人更紧地搂进怀里，鼻尖蹭着他颈后的皮肤，深深吸气，仿佛在确认属于自己的气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情不愿地稍微放松力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浴室。并排站在洗手台前，镜子是碎的，映出两张带着睡意、却依旧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眉眼间的气质，在经年累月的纠缠和最近的“和解”后，似乎真的有了某种趋同。谢淮的清冷里染上了一丝倦怠的慵懒，谢烬的疯狂下沉淀了一种餍足的平静。

他们拿起同款的牙刷，挤上同一管牙膏，动作近乎同步地开始刷牙。泡沫溢出嘴角，谢淮抬手擦掉，透过破碎的镜面，能看到谢烬正盯着他手指的动作，然后模仿着，用同样的角度擦过自己的唇角。

谢淮垂下眼，没说什么。他甚至在某些时候，会刻意放慢动作，等着谢烬跟上。

早餐是谢淮做的。他擅长且习惯于此，简单的煎蛋吐司也能摆弄得一丝不苟。谢烬就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目光像粘稠的糖浆，包裹着谢淮每一个转身、抬手。当谢淮把两份一模一样的早餐放在桌上时，谢烬会立刻坐下，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但眼睛依旧看着谢淮，直到谢淮拿起叉子，他才开始动。

他不再需要抢夺那个“蓝色小熊”，因为一切默认都是共享的，或者说，一切都是“谢淮的”，而他也属于谢淮的一部分。

白天，他们各有各的事情。谢淮去实验室，谢烬也有自己的课程。但谢烬的信息会不定时地发来，没有实质内容，有时是一张角度奇怪的自拍（背景隐约能看出是谢淮的书架或桌面），有时只是一个句号。谢淮很少回复，但也不会无视。偶尔，他会在实验间隙，拍一张仪器屏幕的照片发过去，那边会立刻回一个扭曲的、表示开心的表情符号。

这是一种无声的报备和确认——“我在这里，你也在我的视线里”。

傍晚，谢淮先回到家。他会看书，或者处理一些数据。谢烬回来时，总会带一身外面的气息。他会先走到谢淮身边，不说话，只是俯身，将额头抵在谢淮的肩头，停留几秒，像是在充电，又像是在用自己的气息覆盖掉哥哥身上可能沾染的、外界的味道。

然后他会去洗澡，换上和谢淮同款的家居服。

晚餐有时一起做，更多时候是谢淮主导，谢烬在旁边打下手，或者说，是“模仿”下手。谢淮切葱花，他就在旁边摆弄另一把刀；谢淮翻炒，他的手也会在空锅上方做同样的动作。谢淮偶尔会递给他一颗蒜让他剥，他会很认真地完成，然后带着点求表扬的神情看着谢淮。谢淮通常只是淡淡接过，但谢烬似乎就能因此满足。

最诡异的和谐出现在夜晚。

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谢烬依旧会紧紧抱着谢淮，像是怕他在睡梦中消失。但谢淮不再僵硬，有时甚至会在他过于用力的禁锢中调整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的默许和偶尔的回应，像是最好的镇静剂，抚平了谢烬心底那时刻躁动不安的野兽。

深夜，谢淮有时会醒来，发现谢烬正睁着眼睛，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疯狂，而是一种近乎痴迷的、确认般的凝视。被发现后，谢烬也不会躲闪，反而会更凑近些，轻轻吻一下他的眼皮，或者唇角，然后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睛，搂紧他继续睡。

他们不再需要刻意制造相同的伤口。生活本身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模仿和同步。呼吸、心跳、甚至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波动，都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紧密纠缠中，趋向一致。

有一天，谢淮发现自己的漱口杯里，放着谢烬的牙刷。而谢烬的杯子里，是他的。他拿着那只不属于自己的牙刷，愣了一下，却没有换回来，只是沉默地用了起来。晚上，他发现牙刷又回到了原位，但从此，他们似乎默认了这种交换。

分不清，也不必分清。

疯子与疯子的日常，没有正常情侣的温馨浪漫，只有无处不在的占有、模仿、以及在这种极致扭曲中达成的、诡异的平衡与安宁。他们是彼此的镜子，是彼此的影子，是相互缠绕直至窒息的藤蔓，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以一种不为外人理解的方式，共生共息。

对他们而言，这便是最好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