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影之芽
谢淮和谢烬五岁的时候,长得已经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瓷娃娃,眉眼精致,皮肤白皙。但即便是最不熟悉的人,也能轻易将他们区分开来。
谢淮安静。他可以在铺着柔软地毯的角落,一个人搭一上午的积木,塔楼倒了也不哭不闹,只是抿着小嘴,默默重来。他的眼睛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清亮,却总带着一丝超乎年龄的沉静。
谢烬则截然不同。他像一团不安分的小火苗,时刻燃烧,需要关注,需要陪伴。他的视线永远追随着谢淮,哥哥玩什么,他就要玩什么,哥哥去哪里,他一定要跟到哪里。
起初,这只是双胞胎之间常见的依赖。
直到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
母亲买回来两个几乎一样的毛绒玩具熊,唯一的区别是领结的颜色,谢淮的是蓝色,谢烬的是红色。谢淮接过自己的蓝色小熊,轻轻说了声“谢谢妈妈”,就抱着它坐回角落,用手指梳理小熊柔软的绒毛。
谢烬拿着红色小熊,看了看,又盯着哥哥怀里那个蓝色的,小眉头皱了起来。他突然把手里的红熊扔在地上,跑过去一把抢过谢淮的蓝熊,紧紧抱在怀里。
“小烬!”母亲轻声责备,“那是哥哥的,你的在这里。”
谢烬不说话,只是用力摇头,把脸埋在那只蓝色小熊身上,小胳膊箍得死死的。
谢淮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红色小熊,他没有哭,也没有去抢,只是默默地走过去,捡起了那个被嫌弃的红熊,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安静地抱着它。仿佛哪个都一样。
母亲无奈,只好由着谢烬。
那天晚上,谢烬心满意足地抱着“抢来”的蓝色小熊睡觉。而谢淮,则抱着那个红色的,背对着弟弟,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单。
这是第一次,谢烬用行动表明——哥哥拥有的,他也要拥有,哪怕是抢过来。
类似的事情开始频繁发生。
谢淮吃饭时习惯先喝一口汤,谢烬看见了,立刻放下手里的勺子,也非要先喝汤。
谢淮画画喜欢用蓝色的蜡笔,谢烬就会立刻丢开自己正在用的红色,去抢那支蓝色。
谢淮如果和邻居家的小朋友多说两句话,谢烬就会立刻变得焦躁,他会冲过去挤开那个孩子,紧紧拉住谢淮的手,用带着敌意的眼神瞪着对方,直到对方害怕地跑开。
他的模仿和占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七岁那年,谢淮在幼儿园的滑梯上不小心摔了下来,膝盖磕破了皮,渗出血丝。老师抱着他去医务室消毒,贴上了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谢淮很坚强,虽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有掉下来。
放学回家后,谢烬一直盯着哥哥膝盖上的创可贴,那双和哥哥一模一样的眼睛里,翻涌着奇怪的情绪。有心疼,有不满,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焦灼。
晚上洗澡时,母亲刚给谢淮换好新的防水创可贴,就听到浴室里传来谢烬的一声痛呼。
母亲慌忙跑进去,只见谢烬坐在湿漉漉的地上,膝盖上竟然也破了一块皮,血珠正往外冒。位置、大小,都和谢淮膝盖上的伤惊人地相似。
“小烬!你怎么弄的?”母亲又急又心疼。
谢烬抬起湿漉漉的小脸,不看母亲,反而直勾勾地看着闻声站在浴室门口的谢淮,声音带着点哭腔,却又异常执拗:“我也疼。”
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弄伤自己的,也许是在瓷砖边缘刻意磕的。但他成功了,他也得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卡通创可贴。
他看着自己和哥哥膝盖上相同的图案,终于满意地笑了,仿佛那不是一个伤口,而是一个将他与哥哥紧密连接起来的、荣耀的勋章。
谢淮站在门口,看着弟弟膝盖上那抹刺眼的红,和他脸上那满足又扭曲的笑容,小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弟弟对他的“喜欢”,和别人的不一样。这种“一样”,让他心里有点发毛,有点害怕,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说不出的感觉。
他默默地转身走开,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安慰弟弟。
那天夜里,谢烬抱着枕头,熟门熟路地爬上谢淮的床,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搂住哥哥。他在谢淮耳边,用带着睡意的、模糊的声音嘟囔:“哥哥……我们是一样的……永远都是一样的……”
谢淮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窗外月光清冷,映照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睡颜。一颗扭曲的种子,早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破土,生出了带着毒刺的嫩芽。
这芽,缠绕着谢淮,也禁锢着谢烬,在他们未来漫长的岁月里,疯狂生长,最终交织成一座无法挣脱的、名为“爱”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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