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枚普通的、甚至有些磨损的白色塑料纽扣，静静躺在他汗湿的掌心。在书房温暖的灯光下，它显得那么廉价，那么不起眼，却承载了他整个兵荒马乱的青春，所有见不得光的痴心妄想。

林砚的呼吸一滞。他死死盯着那枚纽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又一点点涌回，染红了眼尾。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那双总是盛满傲慢和漫不经心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冲击和一种……近乎茫然的混乱。

空气凝滞，沉重得让人窒息。

几秒钟后，林砚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偷了我的纽扣？”他猛地抬眼，看向顾沉，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毕业那天……是你？”

顾沉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掌心那枚纽扣，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所有的伶牙俐齿，所有的商场谋略，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只剩下卑微和狼狈。

突然，林砚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枚纽扣，而是猛地抓住了顾沉依旧摊开的手掌！他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顾沉的指骨，带着一种急切地、想要确认什么的疯狂。

顾沉浑身一颤，猝然抬头。

四目相对。

林砚的眼圈红了，不是要哭的那种红，而是一种极度情绪冲击下的绯色，映着他白皙的皮肤，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他紧紧盯着顾沉，胸口起伏，吸了一口气，又像是喘不过气。

然后，他扯了一下嘴角，那笑容不像笑，带着点狠劲，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豁出去的决绝。

“顾沉，”他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磨着后槽牙，“你现在……是不是能求我了？”

顾沉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林砚抓着他的手更用力了，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贴到他身上，仰着脸，灼热的呼吸拂过顾沉的下颌。

“求我啊，”他红着眼睛，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颤音，“像你偷偷藏着这些东西，藏着这枚纽扣一样……求我施舍你点别的。”

他的目光落在顾沉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上。

“比如……”

时间再次停滞。

顾沉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张在他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听着他沙哑的、带着挑衅和某种引诱的声音。心底那根紧绷了多年的弦，嗡的一声，断了。

所有的自卑，所有的敏感，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又炽热的勇气取代。

他反手用力，紧紧回握住林砚的手，力道大得让林砚微微蹙眉，却没有挣脱。

顾沉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林砚的，滚烫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看着林砚那双此刻不再只有傲慢、而是充满了复杂水光的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无尽酸楚和卑微渴望的笑容。眼眶迅速泛红，水汽弥漫，却固执地没有凝结成滴。

“是……”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承认了所有不堪的妄念，“我偷的。都是我……偷来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孤注一掷的、燃烧般的恳求。

“林砚……”他念出这个名字，带着毕生的虔诚和痛楚，“现在……能求您……”

他停顿了一下，积攒着最后的力量，说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了千万遍的、亵渎般的奢望。

“……施舍我一个吻吗？”

淮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