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空气在顾沉那句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后，彻底凝固了。

“能求您……施舍我一个吻吗？”

话音落下，书房里只剩下彼此粗重交错的呼吸声，还有那枚纽扣，依旧硌在两人紧握的手掌之间，像一颗灼热的心脏。

林砚抓着他的那只手，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顾沉的皮肉里。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顾沉泛红的眼眶，那里面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痛楚和渴望，像汹涌的暗流，几乎要将他这个旁观者也一并吞噬。

他胸膛剧烈起伏，被顾沉握住的手腕传来清晰的脉搏跳动，一下，又一下，又快又乱，和他此刻的心跳同频。他看着顾沉那强撑着、几乎要碎裂的平静面具，看着那卑微又执拗的眼神，一股无名火混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头顶。

“施舍？”林砚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力道大得让顾沉踉跄了一下，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宣判了死刑。

可下一秒，林砚却揪住了他衬衫的前襟，用力将他猛地拽向自己！

两人鼻尖几乎相撞，呼吸可闻。

“顾沉，”林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气急败坏的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怒火与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交织，“你以为我是什么？菩萨吗？需要你这样……这样……”

他“这样”了半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顾沉这副卑微又顽固的样子，最终只能恶狠狠地、几乎是咬着牙说：“我告诉你，顾沉，我的东西，哪怕是我扔掉不要的，也轮不到别人来偷藏！”

他揪着顾沉衣领的手在抖，连带着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你想要？想要你不会说吗？！”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积怨。

顾沉被他吼得怔住，大脑一片空白。预想中的厌恶、嘲讽、推开都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林砚这毫无章法的、近乎失控的质问和……靠近。

林砚看着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心头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不是要求吗？”他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眼尾的红晕更深了，带着惊心动魄的艳色，“好，我施舍你。”

话音未落，他揪着顾沉衣领的手用力向下，同时自己踮起脚尖，仰头，带着一股狠劲，莽撞地撞上了顾沉的嘴唇。

不是温柔的触碰，更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牙齿磕碰在一起，带来细微的痛感。

顾沉浑身猛地一僵，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所有的感官在瞬间失灵，又在下瞬间以百倍千倍的灵敏度复苏。

唇上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带着林砚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混合了淡淡酒气的味道。那是一种他曾在无数个深夜独自肖想，却从未敢奢望能真实触碰到的气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林砚的嘴唇只是紧紧贴着，带着生涩和僵硬的力度，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可就是这毫无章法、带着赌气意味的触碰，却像一道燎原的火，瞬间点燃了顾沉压抑多年的、所有枯寂的渴望。

他能感觉到林砚揪住他衣襟的手指攥得更紧，指节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传递来清晰的、紊乱的震动。他能看到林砚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双眼，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泄露了主人远不如表面那般镇定的内心。

那枚纽扣，还紧紧地握在顾沉的右手里，坚硬的棱角深深陷入他的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梦。

他的小少爷，在吻他。

尽管是以一种“施舍”的名义，带着怒气和不甘。

但这确实是……吻。

顾沉停滞的血液仿佛瞬间解冻，然后疯狂地奔涌起来，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他喉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呜咽的低喘，一直垂在身侧、僵硬得如同雕塑的左手，猛地抬了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住了林砚的后脑。

不再是被动承受。

他加深了这个吻。

不再是林砚那莽撞的、单纯的唇瓣相贴。顾沉的吻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急切和深入，撬开他因为惊愕而微张的齿关，长驱直入，纠缠住那无处可逃的柔软。

“唔……”林砚发出一声短促的、被吞没的惊吟，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顾沉扣住后脑的手和揽住腰肢的手臂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顾沉像是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甘泉，不知餍足地汲取着。他的吻技算不上多好，却带着一种积压了太久的、绝望的热情，笨拙又强势地探索着，标记着，仿佛要将怀中这个人，连同他所有的骄傲和别扭，一起揉碎了，吞吃入腹。

林砚起初还在挣扎，手指无力地推拒着顾沉的胸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抗议声。但顾沉的怀抱像铁箍一般，那灼热的、带着不容拒绝气息的吻，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一点点抽空了他肺里的空气，也抽走了他反抗的力气。

推拒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道，最终软软地搭在了顾沉的肩上。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回应那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纠缠。他依旧闭着眼，睫毛颤抖得厉害，白皙的脸颊上绯红蔓延，一路烧到了耳根。

那颗一直被顾沉紧握在右手的纽扣，不知何时，“嗒”的一声，轻轻掉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滚落到书桌的阴影里，无人顾及。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林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肺部传来尖锐的抗议，他才用力偏开头，挣脱了那个几乎要将他灵魂也吸走的吻。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蒙着一层湿润的水光，嘴唇被吻得红肿，泛着诱人的水色。他靠在顾沉怀里，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顾沉的手臂依旧紧紧环着他的腰，支撑着他大部分的重量。他的呼吸同样急促，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夜空，里面燃烧着尚未平息的风暴，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虔诚的悸动。

两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