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

近些天汪恪精神头一直不太好，经常咳嗽咽痛，起先我们两人都并未在意，换季感冒是常有的事，她去门诊开了药，挂了几天点滴，但并没有太大的好转。

我猜是不是汪恪对狗毛过敏，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狗叔是短毛犬，平时也不掉毛啊。

是不是我在老宅待的时间久了，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海客让我少封建迷信，这个家里最邪性的东西就是你。

一连几周过去，汪恪始终都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摸了摸她的额头，心说就算是换季感冒也该好了吧。

她咳几声，声音闷闷的，抱着抱枕在沙发上躺下来，“没事儿，待会我再去门诊开点药。会好的。”

我抿了抿嘴，看她躺在沙发上的背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你的体检报告呢。”

半晌，始终没有回应。

我走过去看，她已经枕着抱枕睡着了，眉心拧着一个疙瘩，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汪恪。”我很少叫她全名，一叫，她便醒了，半合着眼，迷迷糊糊的回应我。

“怎么了？”

“明天我请假，我陪你再去查一遍。”

她翻了个身，眼睛被光照得睁不开，把头埋进了抱枕里，“没必要了吧，我查过了。”

“那你的报告呢。”我盯着她，她却没有再与我对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又睡着了，她突然道，嗓子哑的不像话，“我丢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她很委屈，但我不知道这种委屈从何而来。狗叔垂着尾巴走了过来，趴到我脚边，轻轻蹭了蹭我。

一瞬间气氛降到了冰点。她是个好面子的人，我也是，耍小性子的事我们俩谁也做不来。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在向我闹脾气，她最近几天太异常了，异常得让人心里发慌。

下午我向档案馆请了假，张海一没批，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没有哪个张家人会以家属为由罢工，当然族长除外。

当然，批有批的走法，不批有不批的走法，我作为关系户在杭州档案馆还是有一点点话语权的。无论用何手段，最终我和汪恪在第二天早晨还是站在了医院登记处。

从我预约起她就十分抗拒，直到我硬拉着她上了车，几周的萎靡和空腹终于折磨得她无力反抗。我开车，她倚在副驾驶，眼睛半合着，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又或许只是在发呆，很多次我都感觉到一道惨淡的目光看向我，我总觉得那道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是不同的。

早些年，还没遇见她前，我跟着张海客和张海楼闯荡过一段日子。忘记是在福建哪座深山里，存在着一座极其封闭的寨子，那里毒蛇毒虫泛滥，寨子里的人却以它们为食，蛇虫体内的病毒很快蔓延遍全寨，我们到时，几乎所有人都死于那种病毒。

我永远也忘不了被感染的寨民临死前看向我的眼神，是空洞、疯狂到平静的，遍体生寒。

我不自主的摩挲着方向盘，居然再也没有汪恪对视的勇气。我很怕在她眼里看出什么我们两个人都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到医院，登记，检查，填表。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她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跟着我。事后写下这段文字时，我几乎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完成这些动作的，如天授一般，固执的不像我。唯一有记忆的就是，她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我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冷冰冰的，仿佛我现在握着的是一具雕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