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果要等一周才能出来,这一周里,汪恪像是彻底放弃了某种抵抗,变得异常顺从,咳嗽少了,甚至恢复了以往的精神。
仿佛一切都如常,所有不安和担忧都是我的幻觉,每天她接送我上下班,一起看电视,一起整理卷宗,一起在小区楼下的公园里迎着路灯漫无目的的闲逛,甚至是一起计划下一次的旅行。
唯独狗叔,它最近越发焦躁了,总围着我叫,啃我的裤脚或鞋带,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我早年养蛇,确实相信动物也通人性,但我特么不通兽性啊。
张家内部最近好像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张海客联系不上,许多相熟的族人都在朋友圈里发了“启程”的照片,听说杭州档案馆里前几天也派出了不少外派特务。我很久没有接触张家这些核心任务了,不知道他们是要去下哪个斗,还是又有什么新的势力要去抵抗。
安稳的日子过得太久,以至于我忘记了从前那些压迫着我、压迫着所有族人的东西,原本这样的安稳就是我苟且偷来的,现在居然开始害怕失去了。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只希望那一天晚点到来,再晚一点。
第七天早晨,医院打电话通知我们去取报告,汪恪正在给狗叔倒狗粮,闻言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摸了摸狗脑袋,站起身,“走吧。”她说,“早点去,人少。”
这一次,她没让我再牵她的手。
由夏入秋这段时间的天气是最难摸透的,几场雨,气温逐渐告别了夏季的燥热,开始往阴冷的雨季过渡了。
走到诊室门口,我终于主动攥了攥她的手,从指尖到手心,都冰得吓人。“我进去,你在外面等着。”我抬起脸看她比我高不少的头,她面色淡淡的,没再说什么,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医生见我进来,把片子接过,扶了扶眼镜,冷冷道,“汪女士?”
“我是她家属。”
医生点头,语气十分平淡,“你要替她做好心理准备。”
我做好了,做的不能再好了,说实话我已经做好了从这个房间里出去就把汪恪送进监护室的准备了,当然我知道她目前来看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直到眼前的人缓缓的、将她的情况一一道来,我脑子里仿佛瞬间有两辆火车相撞。他首先说,汪恪会死,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人生自古谁无死,老张家人也会死,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我捏着自己的虎口,听见自己平静的问他还有多久。他抿着嘴,对我道不好说。
他斟酌道,“你作为她的家人,应该知道,她早年间长时间接触过某种毒素,对吧。”
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
但几秒钟后,有些早已被遗忘的线索慢慢浮现出来,我眼前逐渐汇聚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是在汪家?是汪家基地被毁那一天?她被绑在基地里,跟我见了所谓的最后一面。
是因为那天不慎吸入了毒气,现在才会毒发?可这没道理,当天我也在场,若是她中了招我肯定也逃不了,为什么我没事?
大脑飞速运转,所有发生在2014年那一日的细节如同走马灯在我脑子里飞过,但我惊恐的发现,我居然真的什么细节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什么,还会有什么。如果她的病与汪家的毒无关,还有什么致命的东西是她接触过的。
是她从汪家消失到2016年来档案馆找我那段空白的时间里?她当年急匆匆的来找我,也是来见最后一面的吗?可为何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我无从得知。
医生见我久未回复,接着道,“照她的体检报告来看,她的肺出了点问题,但最严重的,还是肝脏。”
我知道汪家对族里人的肺部功能做过专门的训练,如果可以的话,她完全可以在全毒的环境下撑过二十分钟以上,前提是她有相当完备的防护装备。否则,即使毒气不是从肺部吸入,也会通过皮肤渗透进身体,肝脏是身体最主要的解毒器官,几乎所有进入血液的毒素都会经过肝脏进行代谢。在这个过程中,毒素本身或其代谢产物可能直接毒死肝细胞。
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才毒发,这特么是铁肝吗。
“目前,我们暂时还没有很好的手段能够清除毒素,况且毒素在患者体内积累这么多年,想要根除几乎是不可能的。接下来,如果毒素继续蔓延的话,她的肺,肾,心脏和大脑等器官都会慢慢衰竭。”
我腾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打着颤问具体还有多久。
医生取下眼镜,说,不好说,这个东西真的不好说,以我们目前的手段没有办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毒,不了解毒性,更无法解毒。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走到器官衰竭的那一步,也有可能明天就会不省人事,到底什么时候彻底毒发,都要看运气了。
世界以痛吻我,顺便回馈我一把从2014年飞旋回来的匕首并跟我说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