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里，刘宇宁一言不发，靠着车窗看着外面。
茶园里录下的那些声音，风声、水声、笑骂声，在他脑子里不停地响。
这些声音充满了生活气，和M先生那个冰冷的数据世界完全是两码事。
魏清欢安安静静地开着车，没有打扰他。
车子开进市区，刘宇宁忽然坐直了身体，看向魏清欢。
“清欢。”
“嗯？”
“我要一份东西。”
“什么？”
“秦峰截获的所有，M先生攻击天穹时产生的噪音数据。”
魏清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
她看到刘宇宁的眼睛在黑暗中很亮。
“你要那个做什么？”
刘宇宁嘴角翘了翘。
“把敌人的子弹，铸成我们的勋章。”
半小时后，刘宇宁的工作室。
屋里没开灯，只有环形屏幕亮着蓝光。
秦峰的远程通讯接了进来，他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看起来很累，也很疑惑。
“宇宁，你要那些垃圾数据干什么？”秦峰的声音很沙哑，“那些东西没用，只会拖垮你的电脑。”
刘宇宁坐在设备前，像个准备上战场的将军。
“把那些东西都发给我，”他重复道，“我要用它们来写歌。”
秦峰愣住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用黑客攻击的噪音写歌？这太扯了。
魏清欢站在刘宇宁身后，对屏幕里的秦峰点了点头。
“发给他吧，秦峰。我相信他。”
秦峰没再多问，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文件很大，你自己小心处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加密文件开始传输。
文件传完后，刘宇宁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按下了“导入”键。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从音响里炸开。
那不是音乐，甚至都算不上噪音，就是一堆纯粹的混乱。
是防火墙挡住攻击时，无数废指令堆在一起发出的尖啸。
魏清欢下意识捂住了耳朵，眉头紧锁。
这种声音让她很不舒服，好像亲身经历了那场数据攻防战。
“你确定要用这些‘脏’东西做音乐吗？”她忍不住问。
这些声音里，充满了恶意。
刘宇宁没有回答，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音轨。
那条音轨的波形图乱七八糟，全是陡峭的尖峰。
“你看。”刘宇宁指着屏幕，“这些高频干扰，像不像一把把刀，拼命想捅穿系统？”
他在调音台上推了一下。
那些最刺耳的尖啸，瞬间变成了一段带有金属感的合成器音色。
冰冷，锋利，很有攻击性。
他又指向另一段波形。
“还有这里，这些有规律的杂音，是M先生试探我们时，数据传输的节奏。”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模仿着那些数据传输的节奏，弄出了一段鼓点。
“咚……咚咚……咚……”
沉闷，压抑，像是有人在用重锤不紧不慢地砸着一扇铁门。
两种声音叠在一起，一个疯狂，一个冷酷，一个充满压迫感的音乐框架就形成了。
魏清欢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一脸惊讶。
她没想到，那些最难听的东西，在刘宇宁手里，竟然组合出一种奇怪的和谐。
一种属于M先生的，冰冷的和谐。
刘宇宁完全投入了进去。
他开始编写主旋律，用的音色很单调，不带任何感情，就像电脑程序一样。
他写的旋律很复杂，音符和音符之间充满了对抗，听着很别扭，让人紧张。
整段旋律听上去，就像一个程序在高速运转中不断出错，又不断自我修正。
压抑感越来越强。
魏清欢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这音乐像一张网，把她牢牢罩住。
她仿佛看到了M先生眼中的世界，一个由数据构成，一切都可以被计算和操控的世界。
“这是M先生的世界。”
刘宇宁停下手，摘下耳机，看向脸色有些发白的魏清欢，“冰冷、算计。”
他顿了顿，又说：“我们必须先进入他的世界，才能把他拉出来。”
说完，他重新戴上耳机。
音乐继续。
就在魏清欢快要被这片噪音淹没时。
突然。
所有的电子音色，停了。
一秒钟的安静。
然后，一段很干净、很温暖的木吉他旋律，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那段旋律，魏清欢很熟。
带着山风，带着茶香，带着老李的笑。
那是刘宇宁在茶园里找到的灵感。
干净，简单，充满了人味儿。
这段吉他旋律就像一道光，撕裂了之前数据构建的阴冷囚笼。
一边是冰冷的地狱，一边是温暖的人间。
魏清欢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胸口的压抑感瞬间消失，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是‘洁净之源’的旋律！”她惊喜地喊出声，“你把它带进来了。”
刘宇宁没有停。
在吉他旋律响了一小会儿后，之前那些冰冷的电子音色，又悄悄地进来了。
但这一次，它们不再是主角。
沉闷的鼓点变得温和，尖锐的合成器音色被拉远，成了背景音。
它们不再试图吞噬一切，而是小心翼翼地，围绕着那段温暖的吉他旋律。
混乱被理顺，冰冷被融化。
刘宇宁完成了最后一个音符的录入，按下了停止键。
工作室里，重归寂静。
他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把M先生的攻击，魏清欢的理想，老李的质朴，都写进了这首歌里。
魏清欢走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眼神里全是震撼和感动。
她听懂了。
这首歌，就是他们正在做的事。
用最真实的人性，去对抗那个冰冷混乱的数字世界。
刘宇宁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那段复杂的音轨。
“就叫它《螺旋之锚》吧。”他轻声说。
魏清欢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睛越来越亮。
M先生的标志是螺旋，代表无限扩张。
而他们的答案，是锚。
是信任，是每个普通人最真实的生活。
刘宇宁站起身，看着魏清欢的眼睛。
“这首歌，是给M先生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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