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点点头,起身走到一旁的值班室,取了纸笔,伏在桌上,一笔一画写下地址——
永安镇………………同心楼。
沈听虞接过那薄薄的纸片,道了谢,指尖在那墨迹上轻轻拂过,转身便向着来时的巷口走去。
红姐不再言语,重新拿起鞋底,一针,一线,又回到了那分毫不差的、无尽的往复里。
但沈听虞感觉得到,那一缕因着手语而生出的、微弱的暖意,是做不得假的。
不过,现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刘宇宁。
这里既然叫永安镇,那应该是不小的,找起人来,颇要费一番功夫。
character快看!
刘宇宁顺着邻舍书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character前头就是了,还好人不算多,应该是有座儿的。
说话间,他便被那热络的邻舍书生半推半让地,引进了挂着“清源茶馆”匾额的门里。
茶馆内人声嗡嗡的,几乎满座。
跑堂的伙计一身短打,提着长嘴铜壶,在桌椅缝隙里游鱼似的穿来穿去,添水的动作熟极而流,带着一种刻意的圆滑。
茶客们有的低声交头接耳,有的支棱着耳朵听书,面上看去,与寻常茶馆并无二致。
可刘宇宁那份共情的知觉,却让他如同赤脚踩在铺满陈年碎瓷的地上,每一步都扎得人生疼。
从每一个茶客身上渗出来的、那股子被压得变了形的悲意,混在一处,沉甸甸地糊住口鼻,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强压下心头的翻搅,跟着邻舍书生在靠窗的一个位子落了座。
茶馆前头有个小小的台子,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说书先生端坐其后,人清瘦,脸上没什么肉,看着约莫四十上下。
面前一方醒木,沉甸甸的。
他便是陈玄。
character……话说那前朝的贵妃,生得是月里嫦娥一般,可惜福薄,红颜寿短,到底是一缕芳魂散了,可惜,可叹哟!
陈玄的声音一起一伏,故事被他讲得活灵活现。
底下的茶客们,便适时地发出些唏嘘嗟叹之声。
然而,当刘宇宁的目光,真正落到陈玄身上时,他触着的,却不再是那弥漫四野的背景似的哀音。
而是一种极浓、极沉,几乎凝成了铁块似的——
愧怍。
那愧怍之感,像是从陈玄那看似平静的躯壳里决了堤,带着一种无望的自遣与无法回头的大憾,劈头盖脸地将刘宇宁淹没了。
这滋味如此尖利,如此只属于他一个人,与周遭那些模子里刻出来的悲伤,全然不同。
刘宇宁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了茶杯,指节挣得发白。
清心铃持续为他护紧心神。
陈玄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说书的腔调微微一顿,目光似无意,又似有意地,从刘宇宁这边扫过,眼神深得像口古井,带着些探看。
正这当口,茶馆门口的光线暗了一暗,一个纤细的人影,有些畏缩地嵌在门框里,像是被里头蒸腾的热气吓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怯怯地站着。
是沈听虞。
她“无意”间逛到了这里,“恰巧”瞧见了窗边坐着的刘宇宁。
目光,隔着喧嚷的人声,远远地碰在了一处。
刘宇宁眼里,霎时爆开一片难以自持的亮光,混着巨石落地的松懈。
而沈听虞,在与他对上眼的刹那,脸上那层粉饰出来的惶惑与无助,分毫未减,反倒更添了几分泫然欲泣的凄楚。
只是她垂在身侧、无人得见的那只右手,三指并拢,轻轻扣了扣。
“叩叩。”
寻寻觅觅,戏文才刚开了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