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放心不下

　　妈妈有过一些追求者。

　　在家乡的小城，年轻勤恳的单身女性是抢手的资源。甚至在妈妈来陪我上大学前夕，仍然有人向她表达希望可以一起组建家庭的意愿。

　　我骂跑过很多企图榨取她价值的侵略者，但不可否认，也有的人是真切地爱慕着她。

　　可她的拒绝总是很坚定。

　　小时候，我问过她很多次，为什么不愿意开始新感情。妈妈总是说：“我只想和你一起好好生活就可以了。难道你想要有别的人来分走我给你的爱吗？”

　　我连连摇头拒绝，表示希望妈妈永远只爱我一个人就好了。

　　曾经我坚信妈妈给出的回答就是惟一的原因，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撞见了妈妈的约会，听到了另外的答案。

　　“虽然很感谢您的欣赏，但是我心里有始终无法放下的人。”她说，“请不要再为我花费心思了，希望您能早日遇见真正的爱情。”

　　曾经我以为那是妈妈用以逃避追求者的借口，而现在我不由得有了别的猜测。

　　难道这个让妈妈念念不忘的人，其实是李旻浩吗？

　　心乱如麻。我翻着箱子里的小卡，胸腔里有一种无名的暴躁。

　　妈妈还是没有醒来，这医生的破建议好像没有效，还让我顶着奔波劳累跑回老家后撞见尘封的往事，积了满腹的迷疑。我恨恨地盯着卡上李旻浩的脸，真想把他抠出来问个究竟。

　　该去乘车了，我还是没选好这次该带哪些周边，感觉看上去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全买下来。于是随便抽了几张专辑装好碟片，打算回去后找人借一下CD机。

　　窗外的景象不断倒退，我本来想继续看妈妈账号里的记录，又觉得车上晃荡得眼花。我咬牙切齿地闭上眼，希望一觉醒来就到下车的时刻。

　　但脑海里依然无法平静。

　　妈妈心里放不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我并没有发现妈妈还喜欢过别的什么人。可是，如果是李旻浩，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

　　好像既没有在一起，也没有再提及。

　　真的会不以恋爱为目的，去对一个人投入感情吗？就算没有结果，也会守着自己的心吗？

　　等等，即使不恋爱也一直追着一个人不放的……好像我身边就有一个。

　　“为什么总在问我要不要考虑别的人啊？”恩俊说，“难道其实你很厌烦我吗？”

　　“没有没有。”我连忙解释，“因为以前我拒绝了你很久嘛，本来以为你会放弃的，可是你依然在我身边……虽然很感动，但我真的很疑惑，怎么能一直坚持呢？如果你选择别人，现在应该已经能过上恋爱纪念日了吧。”

　　恩俊笑了笑：“你搞清楚呀，我不是为了恋爱才接近你的，是因为遇见你，我才想要恋爱。”

　　我不由得脸颊热了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被恩俊发现。我怎么会这么幸运呢，喜欢的人恰巧也喜欢着自己。

　　“以前，我并没有过想开启一段感情的念头。”恩俊说，“因为父亲的缘故，我觉得投入感情是很受罪的事情，他爱得太苦了……可是看到你之后，我突然可以理解了。反正无论是怎样的痛苦，都比不上爱而不得吧。只要可以留在你身边，我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真受不了……如果我说我正困扰于经常被喜欢的人表白，大概会被认为是在刻意炫耀吧？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这样坦率的爱意。

　　不过，在恩俊的影响下，或许我也会成为能够坦然表达内心的人吧。

　　在此之前，实在是有点好奇……我问道：“苦？你父亲也爱而不得吗？”

　　“什么也啦。”恩俊的表情一下子耷拉下来，“你是在嘲笑我们父子感情上的失败吗？”

　　我连忙说当然没有，但我并不想提起妈妈的事。那段被掩埋的心意，她连我都没有告诉，或许并不想被别人知道那些过往。

　　“由我说起来，也许显得有些不可信。”恩俊摆弄着手里老旧的CD机，“但是实际上，我爸爸很受欢迎呢。我问过他为什么不恋爱，他说，因为已经从喜欢的人那里获得过足够的幸福了，所以没必要再和别人产生连结。”

　　他抬头看向我，认真地说：“爸爸在过着顺应内心的生活呢，你不用觉得他可怜，这个家里可怜的只有我，你心疼我就可以了。”

　　啊啊啊，这家伙是有在任何场景都能调情的天赋吗？真是受不了了。

　　我的表情大概看起来很好笑，反正恩俊笑了出来。半晌，我问道：“但如果不尝试，怎么知道，会不会在别人那里有更幸福的经历呢？”

　　“可是，爱是相互的啊。”恩俊说，“如果依然怀有过往的恋心，却和别人在一起，也太不道德不公平了吧。就算对方愿意，我爸爸也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原来是这样……可我还是觉得，这很不容易。

　　恩俊的父亲，果然是很好的人啊。我想，妈妈大概也是类似的心情吧。

　　多年以前的机器终于成功启动，播放出来的乐曲有着独特的音质。恩俊的眼睛亮了亮，问道：“你喜欢这首歌吗？”

　　“嗯……谈不上吧，但是有点兴趣。”我说，“这些是我妈妈喜欢的歌手的作品。”

　　在播放的这曲是比较舒缓的旋律，但恩俊看起来好像有些躁动。我暗暗猜测，难道一起听歌让他觉得无聊了吗？

　　正打算把音乐关掉，恩俊说道：“等你妈妈出院，我和爸爸一起去接你们吧。”

　　这么突然？根本没有做好和恩俊的家人见面的准备，我不由得有些震惊。

　　看出了我的慌张，恩俊急忙解释：“我爸爸早就知道我有很喜欢的人，他也希望能有机会见见你……而且到时候有我们帮忙，你们也会轻松一点吧？……如果觉得冒犯了，对不起。”

　　他一道歉，我就心软了。我说：“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长辈交流。”

　　“啊，你不用担心。”恩俊说，“你应该能感觉到，我父亲不是古板严厉的人……而且，他对音乐很有见地呢。我觉得，你们会相处愉快的。”

　　对音乐很有见地吗？也是，毕竟在那么久以前家里就有专门的音像用品。能够好好相处吗？我把CD机装起来，心想：应该是差不多年代的人，或许能和妈妈有共同话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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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O又下雨了，我的侥幸心理落空。不过比起多带一把伞出门，我更愿意淋雨。

INO只是今天带了新签的协议，没那么自在。我努力把纸张拢进外套里避免被淋湿，跑进雨里。

INO转部门的申请没被通过就算了，还被反手塞了选拔新人的业务，我这阵子累得够呛。“用忙碌填满自己，就不会想太多啦。”在我表示最近的状态不适合当前的工作后，社长这样笑眯眯地告诉我。

INO真是无话可说，我甚至想过要不要当场滚地哭喊“我对李旻浩爱得好苦我忍不了一点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求你放过我吧”。但鉴于目前我还需要这个饭碗，也不知道发疯社死后该怎样生活，我还是镇定地接受了新的工作安排，带着满腹污言秽语马不停蹄地上工。

INO不过忙得喘不过气后，确实没什么心思去在意李旻浩了。反正我想换团队，也是想和李旻浩产生一些距离，不要在感情里越陷越深，现在的情况倒也起到了类似的效果。

INO当初要接近的是我，现在想远离的也是我。我竟然是这么纠结的人吗？思来想去脑子里还是只剩下那句：都怪李旻浩。

INO还是打个车算了。虽然也没几步路，但生活都这么苦了，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我跑到路边店铺的檐伞下拿出手机，雨滴被吹飘在屏幕上，伸手抚掉的时候面前笼下了一道阴影。我抬起头，不由得愣在原地。

INO李旻浩撑着伞，朝我递了递：“虽然只有一把，但离公司不远了，挤一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