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已燃

晨曦彻底照亮芜城，市井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漫过街巷，掩盖了昨夜临河老仓的死寂与凶险。

沈惊澜与谢云深并未立刻行动。打草惊蛇之后，贸然出击是下策。他们需要时间让体内的气息彻底平复，也需要让因昨夜行动可能引起的潜在关注稍稍冷却。

沈惊澜盘坐榻上，并非修炼天机阁的心法，而是运转着沈家祖传的、更为刚猛霸烈的内功。灼热的内息在经脉中奔流，如同地火熔岩，将“噬魂瘴”最后一丝阴寒余毒彻底焚尽。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周身隐隐有热气蒸腾。

谢云深则在另一侧静坐调息，天机阁的灵力清正绵长，如溪流潺潺，洗涤着因动用强力剑印而略有震荡的丹田。他气息悠长，面容平静，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两人各据一方，互不干扰，却又奇异地构成一种平衡。

晌午时分，沈惊澜率先收功，长长吐出一口带着灼热气息的浊气。他睁开眼，眸光清亮锐利，再无半分不适。他看向依旧在调息的谢云深，没有打扰，自顾自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朱红酒葫芦，拔开塞子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与体内残余的刚猛内息相互呼应，让他感觉通体舒泰。他倚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一派人间烟火气。

谁能想到，在这烟火之下，隐藏着吞噬人魂的邪魔？

“醒了？”谢云深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沈惊澜回头，见对方也已收功起身，白衣依旧整洁，气息沉静如水。“嗯。接下来如何？”

“我已传讯暗桩，调查两项：其一，官府近三月所有青壮男子失踪报案，无论是否结案；其二，城中各大药行、杂货铺近半年大宗非常规采购记录，尤其是涉及朱砂、阴魄石、腐骨草等可能用于邪术之物。”谢云深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结果最快傍晚可得。”

沈惊澜点了点头，谢云深这套“规矩”法子，在搜集官方和明面信息上，确实高效。“光靠这些，恐怕不够。玄冥教行事诡秘，未必会在官面上留下太多痕迹。”

“所以，需要你的‘野路子’。”谢云深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码头、赌坊、下九流汇聚之地，暗桩不便深入，需你出面。”

沈惊澜挑眉，有些意外谢云深会如此直接地肯定他的方式。他扯了扯嘴角：“看来谢师兄也并非食古不化。”

“法无定法，唯真是求。”谢云深淡淡重复了他曾在课堂上的话，随即话锋一转，“但需谨慎，勿要暴露身份，亦不可打草惊蛇。”

“放心，论起在市井里打滚，我比你在行。”沈惊澜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和软剑，“我这就去转转。”

“且慢。”谢云深叫住他，自袖中取出一枚样式普通的木质符牌，递了过去，“此乃‘敛息符’，佩戴可遮掩自身灵力波动，只要不动用大规模术法，寻常修士难以察觉你的修为。遇到麻烦，捏碎它，我能感知大致方位。”

沈惊澜接过符牌，入手温润，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他掂量了一下，收入怀中。“谢了。”这次的道谢，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心。

他没有再多言，转身推开房门，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谢云深走到窗边，看着沈惊澜融入楼下人流，那抹朱红在人群中一闪而逝。他静静站立了片刻，才转身回到桌边，取出一卷空白的羊皮纸，开始将已知的线索、疑点一一罗列，试图从中找出更清晰的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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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澜并未直接前往最混乱的码头区，而是先拐进了一家生意兴隆的茶馆。茶馆是三教九流消息汇集之地，他点了壶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

茶客们高谈阔论，内容无非是家长里短，生意往来，偶尔夹杂着对官府赋税的不满，却并未听到任何关于人口失踪的异常议论。

坐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丢下茶钱，起身离开。接着，他又去了几家赌坊和后街的暗窑附近转悠，依旧没有收获。这些地方虽然阴暗，但似乎也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直到他路过一个聚集着许多等待活计的力夫、挑夫的街口。

几个面黄肌瘦的力夫蹲在墙角，一边啃着干粮，一边低声抱怨。

“……娘的，这活儿是越来越难找了，价钱还压得死低。”

“可不是嘛！前阵子老刘他们那一伙，接了个去城外黑木林的私活，钱给得倒是爽快，可回来后就病倒了好几个，说是撞了邪，现在都没好利索……”

“嘘！小声点！那事邪门，别提了！我听说啊，不止老刘他们，城南张屠户家的傻儿子，上个月也说去黑木林那边捡柴火，人就没了影……”

“黑木林？”旁边一个老成些的力夫皱起眉，“那地方本来就不干净，早年是乱葬岗……最近好像是有几个外地来的商人，在那附近鼓捣什么，神神秘秘的……”

黑木林！外地商人！

沈惊澜脚步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没有上前打听，以免引起注意，只是将这关键信息牢牢记下。

他继续在城中游荡，直到夕阳西斜，才返回客栈。

几乎是前后脚，谢云深也收到了暗桩传回的消息。

房间内，烛火摇曳。

“官府记录，近三月芜城及周边报备的青壮男子失踪案，共七起。”谢云深看着手中的纸条，语气凝重，“其中三起标注为‘疑似自行离家’，两起为‘意外落水’，一起为‘盗匪劫杀’，还有一起……悬而未破，失踪者是一名走街串巷的货郎。”

“七起……”沈惊澜眯起眼睛，“数量不少，但分散开来，又被各种理由遮掩，确实不易引人注目。”他将自己听到的关于“黑木林”和“外地商人”的消息说了出来。

“黑木林……”谢云深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暗桩回报，城中‘济世堂’药行，近两月曾分批购入大量朱砂与腐骨草，数量远超寻常医用。采购者，登记为一支来自邻州的商队，落脚点……正在城西，而黑木林，位于城西二十里外。”

线索，在这一刻交汇！

异常的失踪案！可疑的药材采购！神秘的外地商队！以及那片本就阴气森森的黑木林！

所有的疑云，似乎都指向了那个方向！

沈惊澜猛地站起身，眼中野火燃烧：“看来，得去这黑木林走一遭了！”

谢云深也随之起身，神色肃然：“此事需从长计议。黑木林范围不小，对方必有严密看守。我们需先确定其具体位置与守卫情况。”

“那就去确定！”沈惊澜语气斩钉截铁，“今夜就去探探路！”

谢云深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知道劝阻无用。他沉吟片刻，道：“可。但此次，需完全依计划行事，不可再如昨夜般莽撞。”

沈惊澜盯着他，半晌，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成！只要你的计划能带我找到那帮杂碎的老巢！”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星火已燃，即将燎原。

这芜城的夜，注定不再平静。黑木林中，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深的黑暗，还是揭开真相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