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惊澜与谢云深锁定黑木林,准备进一步探查时,一道来自天机阁的传讯符,如同不合时宜的飞鸟,穿越千山万水,落在了谢云深手中。
符纸在他指尖化作点点灵光,汇成一行清隽的字迹:
“宗门小比,三日后于演武堂举行。各峰弟子皆需参与,以考校近期进益,遴选优胜者入‘悟道秘境’。尔等速归。——传功长老,清虚。”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沈惊澜眉头立刻拧紧,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抗拒与烦躁。“宗门小比?在这种时候?”他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阁内那些老头子,是觉得我们在这江南游山玩水,闲得发慌?”
他正摩拳擦掌,准备直捣黄龙,这突如其来的召回令,无异于一盆冷水浇头。
谢云深凝视着那行逐渐消散的字迹,清冷的面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宗门小比是天机阁历年惯例,旨在激励弟子,选拔人才,尤其是“悟道秘境”的资格,对任何弟子而言都是极大的机缘。传功长老亲自发令,且用了“速归”二字,分量极重。
“小比关乎秘境资格,乃阁中大事。”谢云深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传功长老亲令,不可违逆。”
“不可违逆?”沈惊澜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谢云深,你我都清楚,黑木林里藏着什么!那可能是玄冥教的巢穴,可能关系着王校尉的死因,甚至可能牵扯出更大的阴谋!现在回去参加那劳什子小比,比拼些花拳绣腿,岂不是因小失大?等我们比完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他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带着压抑的怒火。在他看来,所谓的宗门小比,不过是阁内循规蹈矩的又一种体现,与眼前迫在眉睫的真相相比,毫无分量。
谢云深沉默着。他何尝不知轻重缓急?黑木林的线索至关重要,玄冥教的活动如同毒瘤,必须尽快铲除。但宗门规矩,长老法旨,同样重若千钧。他身为首席弟子,更应以身作则。
两种责任在他心中拉扯。
片刻后,他抬起眼,看向沈惊澜,眸中神色复杂难辨:“阁主密令,是暗中查探。如今行踪已露,对方必有防备。强行探查,风险极大。此时暂避锋芒,回阁参与小比,或可麻痹对方,亦可借此机会,向阁主当面禀报进展,寻求更多支持。”
他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为这突如其来的召回寻找一个合理的、甚至有利的解释。
沈惊澜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暂避锋芒?麻痹对方?谢云深,你当真以为玄冥教是傻子?我们毁了他们的‘噬魂瘴’,他们必然严加戒备!等我们从小比回来,只怕那黑木林早已人去楼空,所有线索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躁动,声音冷了下来:“你要回去当你的乖弟子,随你。但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
谢云深看着他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野火,知道再多的道理此刻也听不进去。他了解沈惊澜的固执,如同了解自己对规矩的坚守。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紧绷,刚刚因联手而缓和些许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沈惊澜,”谢云深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违抗长老令,依规当受重罚,甚至可能被剥夺弟子身份,逐出天机阁。”
“那又如何?”沈惊澜毫不在意地反问,嘴角扯出一抹桀骜的弧度,“我沈惊澜入天机阁,本就不是为了当什么乖弟子!若这身皮囊阻碍我查案,不要也罢!”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谢云深心头一震。他看着沈惊澜,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他并非单纯的顽劣,他的不羁之下,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执着,是为了真相可以舍弃一切的疯狂。
自己呢?
恪守规矩,维护秩序,是谢氏宗子的责任,是天机阁首席的使命。可若规矩与秩序,成为了阻碍揭开黑暗、伸张公义的枷锁,那这坚守,意义何在?
那句“破了这规矩”言犹在耳。
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最终,谢云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一日。”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冷硬,“我们只有一日时间。明日此时之前,必须撤离芜城,返回天机阁。”
沈惊澜猛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谢云深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这一日,我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暗桩力量,全力调查黑木林外围情况,尽可能锁定核心区域。你……按你的方式,从市井再探消息,但绝不可轻举妄动,擅自潜入。”
他做出了妥协,在规则与真相之间,划出了一条危险的钢丝。
“一日之后,无论有无收获,必须离开。这是底线。”谢云深的语气不容置疑。
沈惊澜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那张清冷的面具,看清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半晌,他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一日。虽然仓促,但总比立刻放弃要好。
这短暂的共识,是在巨大压力下达成的危险平衡。
宗门小比的邀约,如同一道突如其来的飓风,搅乱了两人在江南的部署,也将他们推向了更艰难的抉择。
明日,这芜城之地,注定将有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暗战。
而天机阁内,等待着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