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省青少年足球训练中心的选拔试训，在一个周六的上午正式拉开帷幕。训练基地坐落于市郊，拥有数片标准化的草皮球场和现代化的训练设施，空气中弥漫着专业运动场所特有的、混合着草腥和消毒水的气息。这里汇聚了来自全省各个地市的少年精英，他们眼中闪烁着对更高舞台的渴望，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潜在对手。

火星穿着旭日小学的队服，和杰米一起站在人群中。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内心的紧张，以及右膝那若有若无的酸胀感。昨晚他睡得很不安稳，那隐痛像幽灵般徘徊不去，此刻站在这里，脚下柔软的草皮似乎也带着某种不确定性。

试训从基础技术测试开始：颠球、绕杆、传接球精度。这些对火星而言本是信手拈来的项目，今天却进行得格外小心翼翼。在绕杆冲刺时，他明显感觉到右膝在急停变向时传来轻微的阻滞感，虽然不影响完成动作，却让他无法像往常那样毫无顾忌地发力。他刻意控制着速度，用更流畅的节奏而非爆发力来完成，这让他看起来依旧出色，却少了几分往日那种锐不可当的冲击力。

“火星，怎么了？没吃饭吗？”杰米在他完成一组测试后，凑过来小声问道，眼神里带着关切。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火星那一丝不自然的收敛。

“没事，场地有点滑。”火星挤出一个笑容，避开了杰米的视线。他不能告诉杰米，更不能让场边那些目光如炬的省队教练看出任何端倪。

接下来的分组对抗赛，才是真正的考验。火星被分到了红队，而杰米则在黄队。哨声一响，火星立刻投入到高强度的攻防之中。他努力让自己忘记膝盖的不适，专注于跑位、接球、传球。一次，他在边路接到传球，习惯性地想用速度生吃对方后卫，但就在他准备全力启动冲刺的瞬间，右膝深处仿佛被一根细针刺了一下，一阵短暂的酸软让他踉跄了一步，球也被对方趁机捅走。

“嘿！集中注意力！”场边传来教练严厉的提醒。

火星的心猛地一沉。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再次跑动起来。他减少了依赖速度和爆发力的直线突破，更多地利用变向和假动作，试图用技巧和球商来弥补身体上的那一点点“不协调”。他依然能送出精准的直塞，依然能跑到关键的位置，一次在禁区内的抢点垫射，也显示了他出色的门前嗅觉。但他自己知道，他像一把被蒙上了灰尘的利剑，锋芒被刻意隐藏了。

对抗赛中，他注意到黄队里有一个身材高大、动作迅猛的中场，皮肤黝黑，眼神凶狠，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他的拼抢极其凶狠，脚下技术扎实，而且似乎对火星格外“关照”，几次火星拿球，他都第一时间贴上来进行身体对抗，力量十足。

“那是雷霆，雷霆小学的队长，市决赛的MVP。”一次死球间隙，杰米跑过来低声告诉火星，“他好像盯上你了。”

火星看向那个叫雷霆的男孩，对方也正冷冷地回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挑战的意味。火星能感觉到，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那种被窥破秘密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分组对抗在火星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中结束。他发挥得不算差，甚至有几个亮眼的表现，足以让他在众多参与者中保持在第一梯队。但他很清楚，自己远未展现出最佳水平。那隐藏在流畅动作下的细微凝滞，像乐谱中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错音，只有他自己能清晰地听到。

最终，负责选拔的主教练宣布了进入下一轮集训的名单。火星和杰米的名字都在其中，那个叫雷霆的男孩也毫无悬念地入选。

“恭喜你，火星！”杰米兴奋地搂住他的肩膀。

火星勉强笑了笑，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入选的喜悦被膝盖那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酸胀感冲淡了大半。他偷偷揉了揉右膝，望着那些即将成为新队友的、充满活力的面孔，尤其是那个眼神凶狠的雷霆。

前路似乎更加清晰，却也仿佛布满了看不见的荆棘。他知道，隐瞒不会长久，下一次，下下次，他还能在阴影中，迈出足够稳健的步伐吗？这个问题，像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悄然埋下，伴随着隐隐的痛楚，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