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立威

戒指戴上后，宋听禾的生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常嬷嬷依旧每日来为她上药，态度却愈发恭敬，甚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谨慎。送来的汤药和膳食明显比之前更为精细，连熏香的用料都提升了一个品级。侍女们伺候时更是屏息凝神，动作轻缓，生怕有丝毫怠慢。

这一切，都源于她指间那枚玄青色的戒指。

她偶尔在身体稍好时，由侍女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动。所遇见的王府下人，无论职位高低，皆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垂首肃立，待她走过方才继续。那枚戒指仿佛一道无声的符咒，将她与这府中其他人清晰地隔绝开来。

这日午后，宋听禾正靠在窗边软榻上小憩，指间戒指在阳光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门外隐约传来一阵争执声，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不过是运气好些，被王爷多看了两眼，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我奉老夫人之命前来探望，你们也敢阻拦？”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

宋听禾认得这个声音，是谢凛母亲、那位深居简出的老王妃身边得力的管事嬷嬷，姓钱。老王妃常年礼佛，不问世事，但府中谁不知她才是真正的长辈。钱嬷嬷仗着这层身份，在府中颇有脸面，连管家都要让她三分。

守门的侍女声音惶恐，却依旧坚持：“钱嬷嬷恕罪，王爷有令，姑娘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静养？我看是摆架子！”钱嬷嬷声音拔高，“老夫人听闻宋姑娘身子不适，特命我送来些补品，亲自交到她手上，问问情况。你们这般阻拦，是何居心？莫非是宋姑娘自己不愿见老夫人派来的人？”

这话已是诛心。若传出去，便是宋听禾恃宠而骄，不敬长辈。

宋听禾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她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老王妃或许并无恶意，但这钱嬷嬷，显然是来试探虚实的，想看看她这个突然被王爷另眼相待的“病秧子”，究竟有几斤几两。

她若退缩，或处理不当，日后在这府中，恐怕难有宁日。那枚戒指赋予她的，不仅仅是庇护，更是考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紧张，对身旁侍立的侍女低声道：“请钱嬷嬷进来。”

侍女应声而去。片刻后，珠帘掀起，钱嬷嬷端着姿态走了进来。她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刻板，眼神精明，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宋听禾苍白荏弱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目光落在她搭在锦被上的左手，以及那枚玄青戒指上时，瞳孔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老奴奉老夫人之命，前来探望宋姑娘。”钱嬷嬷微微屈膝，行了个不算标准的礼，语气虽收敛了些，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姑娘身子可好些了？老夫人惦记着，特让老奴送来些上好的血燕和山参。”

“有劳老夫人挂心，也辛苦嬷嬷跑这一趟。”宋听禾声音不高，带着病弱的沙哑，却异常平稳。她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上钱嬷嬷的打量。“王爷怜我病体未愈，需绝对静养，故而吩咐不许人打扰。并非有意怠慢嬷嬷，更绝非对老夫人不敬。嬷嬷既奉老夫人之命而来，自然另当别论。”

她语气不卑不亢，既点明了是谢凛的命令，又给了对方台阶下，同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钱嬷嬷脸上的肌肉僵硬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看起来风吹就倒的病美人，言辞竟如此滴水不漏。她干笑两声：“姑娘言重了，老奴也是担心姑娘，怕底下人伺候不周。”

“嬷嬷费心。”宋听禾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目光似是无意地掠过自己指间的戒指，随即重新看向钱嬷嬷，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疏离，“王爷安排的人，自是周到。嬷嬷回去后，还请代我向老夫人谢恩，待我身子好些，必亲自前去拜谢。”

她句句不离“王爷”，将那枚戒指所代表的权威，运用得恰到好处。

钱嬷嬷看着她苍白面容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又瞥了一眼那枚象征着摄政王亲临的玄青戒指，心底那点轻视终于彻底收敛。这宋家庶女，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姑娘的话，老奴一定带到。”钱嬷嬷态度恭敬了许多，“那老奴就不打扰姑娘静养了，告退。”

看着钱嬷嬷离去时明显谨慎了不少的背影，宋听禾缓缓松开了不知何时已攥得发白的指尖，后背惊出一层薄汗。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枚戒指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府中暗藏的诸多心思。她不能永远依靠谢凛一时兴起的庇护，也不能永远活在那位“故人”的影子里。

她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学会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用自己的方式立住脚跟。

她低头，轻轻摩挲着指间冰凉的戒指。它既是枷锁，也是武器。

而此刻，书房内的谢凛，听着暗卫低声回禀方才院落里发生的一切，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光。

他放下手中的密报，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告诉常嬷嬷，用药不必再有所保留。”他淡淡吩咐，“本王要看到她尽快能自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