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被一道边关急报打破。
北狄犯境,连破两城,守将战死,军情危急。朝堂震动,主战主和两派争执不下。谢凛一连数日宿在宫中,王府内的气氛也随之紧绷。
宋听禾从小书房敞开的窗户,能听见前院隐约传来的、幕僚与将领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议论声。战争的气息,即使深居内院,也能嗅到那铁锈般的腥味。
她放下手中那本记录前朝边患的《北境札记》,走到窗边。院中的桂花开了,甜香馥郁,却驱不散空气中无形的凝重。
她想起谢凛那日指着舆图说的话——“无路可退”。
如今,是整个王朝面临着“无路可退”的境地。
几天后的深夜,谢凛终于回府。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来到了宋听禾的院落。
宋听禾还未歇下,正就着烛火翻阅一册关于北狄风土人情的杂录,试图理解这个凶悍民族的习性。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便见谢凛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玄色蟒袍上带着夜露的湿气,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冷肃。
“王爷。”她放下书,站起身。
谢凛的目光扫过她案头的书册,最后落在她脸上。他没有进屋,只是靠在门框上,声音因连日劳累而沙哑:“三日后,本王离京,督军北境。”
宋听禾心头猛地一跳。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还是让她指尖发凉。督军北境,意味着亲临险地。
“……王爷万事小心。”她垂下眼帘,轻声道。
谢凛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若你是主帅,当如何应对?”
宋听禾愕然抬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在问她?
她心跳如鼓,脑中飞快地掠过这些日子看过的所有关于北境、关于兵法的记载,以及那本旧书上笔者曾零星提及的、关于牧民迁徙和部落矛盾的片段。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虽轻,却清晰:
“北狄骑兵骁勇,利于野战,但缺乏攻城利器,后勤补给线长。其所破两城,皆因守将冒进,被诱出城外歼灭所致。”她顿了顿,观察着谢凛的神色,见他并无不耐,才继续道,“当避其锋芒,依托坚城固守,消耗其锐气与粮草。同时,可派小股精锐,绕至敌后,断其粮道,或散播流言,利用其各部族间素有嫌隙,使其内乱。”
这些都是她从书本上看来的,是纸上谈兵。但她结合了那本旧书上对北狄内部矛盾的细微描述,提出了“利用嫌隙”这一点。
谢凛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归于沉寂。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打量这个被他捡回来、病弱却异常坚韧的女子。
“还有呢?”他追问,语气听不出褒贬。
宋听禾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若……若条件允许,或可效仿前人,‘以夷制夷’。北狄并非铁板一块,拉拢分化,许以利益,使其内部生变,或可收奇效。只是此法……需慎用,恐养虎为患。”
这是她从一本野史杂谈中看到的策略,风险极大。
谢凛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深邃难测。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你看的书,很杂。”
宋听禾心头一紧,不知他此言是何意。
“本王离京期间,”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王府由你看着。”
宋听禾彻底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王府?她一个无依无靠、身份尴尬的女子?
“若有急事,可凭戒指,直接命令暗卫。”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宋听禾耳边。
这不仅仅是看着,这是赋予了她一定程度调动王府力量的权力!
“王爷,我……”她下意识地想拒绝,这担子太重,她承担不起。
“记住你说的话,”谢凛打断她,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路可退。”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如来时一般突兀。
宋听禾独自站在书房内,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指尖那枚玄青戒指,此刻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将他权力核心的一部分,暂时交给了她。
是因为她刚才那番纸上谈兵?还是因为别的?
窗外,夜风吹过,带来远方隐约的雷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她,已被推到了这风暴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