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回摄政王府,沉重的朱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危险与窥探隔绝。
常嬷嬷早已带着人等候在二门处,见到马车归来,刚松了口气,便嗅到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再看到宋听禾被侍女扶下车时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微发颤的手,心中顿时明了,脸色也凝重起来。
“王爷,姑娘,热水和安神汤已经备好了。”常嬷嬷上前行礼,声音沉稳。
谢凛只是淡淡颔首,目光扫过宋听禾:“送她回去休息。”
他甚至没有多停留一刻,便径直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玄色的衣摆划过夜色,带起一阵冷风。显然,刺杀之事,他需要立刻处理。
宋听禾被侍女搀扶着回到自己的院落。直到踏入温暖的室内,被熟悉的药香包围,她紧绷的神经才一点点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姑娘!”侍女惊呼着扶住她。
常嬷嬷示意侍女将她扶到榻上,亲手端来一碗温热的安神汤:“姑娘受惊了,快喝了吧。”
宋听禾接过药碗,手指依旧不受控制地轻颤,瓷碗边缘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她勉强将药喝下,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不散那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和弩箭破空而来的厉响。
“嬷嬷……”她声音沙哑,“那些刺客……”
“姑娘不必多想,王爷自会处理。”常嬷嬷打断她,语气带着安抚,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王府很安全。”
安全吗?宋听禾垂下眼眸。那淬毒的弩箭可是直接穿透了马车壁。这京城,这王府,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安全。
她躺下来,侍女为她盖好锦被。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眼前反复闪现着宫宴上贵妃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闪现着马车内谢凛骤然将她拉近时冷硬的侧脸,闪现着那钉入车厢、泛着蓝光的弩箭……
还有他沉稳的心跳,和他手臂不容置疑的力量。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他救了她,又一次。
可他救的,究竟是“宋听禾”,还是“阿萤”的影子,或者仅仅是他不容侵犯的权威?
她抬起手,看着指间的玄青戒指,又轻轻碰了碰耳垂上依旧戴着的玉坠。这两样东西,仿佛成了她与那个危险又强大的男人之间,无形的纽带。
书房内,烛火通明。
谢凛听着暗卫的禀报,脸色阴沉如水。
“刺客是死士,兵器无标记,但所用弩箭,是军械监三年前淘汰的一批。”暗卫低声道,“属下查过,那批弩箭大部分已销毁,记录上……并无纰漏。”
“并无纰漏?”谢凛冷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那就是有人手眼通天,连军械监的记录都能抹平。”
“属下继续追查。”
“不必了。”谢凛眸中寒光一闪,“把线索‘送’给御史台那位耿直的刘大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暗卫领命,又道,“宋姑娘那边……受了不小惊吓。”
谢凛沉默片刻,挥了挥手。暗卫悄无声息地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前却浮现出马车内,她跌入他怀中时,那双骤然睁大的、带着惊惶与依赖的眼眸,以及她缩回角落时,苍白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
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
他想起很多年前,另一个女子也曾用类似的眼神看过他,只是那眼神里,最终只剩下失望与决绝。
“阿萤……”
他低声念着这个刻入骨髓的名字,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无论是因为那相似的眉眼,还是因为那截然不同的、挣扎求生的眼神。
夜色渐深,摄政王府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舔舐着伤口,酝酿着风暴。
而风暴眼中的宋听禾,在安神汤的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睡梦中,她的指尖仍无意识地蜷缩着,仿佛还紧握着那片刻的、带着血腥气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