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光庭差不多准备就寝时,收到里长派人匆匆往县衙报信,今天里长顾景就在喝喜酒宾客之列,目睹了全部经过。
汴水县不大,就两条大街、十几条胡同,人口刚过万户,从夏家跑到县衙也不过一盏茶功夫。
是以安光庭带着值班衙役、叫上师爷赶到夏家,距离夏章武倒下时间并不长,尸体尚有余温。
顾景担任里长多年,十分有经验,确定夏章武回天乏术,不管是得病暴毙还是其他死因,第一时间将人散开,用长板凳围护了现场。
分别派人往回春堂请方大夫,往衙门报案、往极乐巷请仵作、往后院送信。
他自己则吩咐关闭大门,除了报信人不准宾客出入,安抚大家稍安勿躁,静待县令莅临,无事后方可离开。
安光庭才走马上任不足一月,人生地不熟,衙门事务尚未理顺,顾景的操作真是帮大忙,得到了他的欣赏信任,认为他只当个小小里长属实大材小用。
随后赶到的方大夫与仵作,和衙役、护院拢共八个人才将夏章武尸体抬到柴房安置,进行必要简单检验。
结果不好,仵作银针入腹取出后,半截乌黑,是毒杀无疑。
可奇怪的是酒水菜肴一一检验后并无毒物,何况大家都敞开吃喝,其他人并没有问题。
那么多宾客扣在夏家不是事儿,便分批分组筛查。
当时距离较远、甚至没有看见过程的,登记姓名、身份、住址便放其离开。
目睹过程,但也就是邻桌之流,由顾景集中于东厢,复述所见,另一笔吏记录,签字画押后也可离开。
而近距离与夏章武斗酒,在同一桌吃喝的,成了重点嫌疑对象,由安光庭在西厢逐一询问,师爷当场记录,签字画押。
首先红着眼睛、哭叫着冲进来的是一对母子,老妇人已有五旬有余,斜眉尖嘴、面相刻薄、衣着朴素,自称是夏章武亲娘许氏。
她的儿子四十来岁,皮肤黝黑、敦实憨厚,一看就是农家常见的那种庄稼人,自称夏铁柱,是夏章武大哥。
他们先进来,不是因为有重大嫌疑,而是在外面大声疾呼知道谁是凶手,安光庭只能急忙招他们进来,免得逼凶手杀他们灭口。
“大人明鉴,老妇我知道谁毒害了我儿!是那个今日进门的小贱人!肯定是她下的毒手!她根本不想嫁给我儿!”
许氏夹着乡音的土话,拉里拉杂半天,安光庭就大概总结出那么一句有用的。
“为何你会怀疑夏家新妇?可有证据?是否你亲眼所见?”
安光庭只想知道许氏是不是握有什么决定性证据,可老妇人说话口音重、颠三倒四,抓不住重点。
眼看言语沟通无法顺畅,安光庭让叫来顾景,由他问清楚,再用官话复述,加快效率。
“大人,许氏认为黄家丫头前两天还闹上吊,坚决不嫁,差点没死过去。
今天便乖顺得似只猫,一点不闹腾入了门,翻书都没那么快变脸。
定然是那丫头与她赌鬼爹合谋,怀揣毒药放在交杯酒里,在洞房骗夏章武喝下。
不知什么原因一时没有发作,到出来宴客才毒发!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吞没夏章武的财产。”
顾景言简意赅总结,杜氏咬牙切齿、捶胸顿足,声泪俱下,将嫌疑引到了黄莺莺头上。
“娘!您都瞎编的啥呀?埋汰人家黄大丫头!县令老爷会相信咱的话嘛?万一查出来胡说,我们得挨板子的!”
夏铁柱在西厢数次拉扯杜氏,意图阻止她胡说八道太过,被她瞪了两眼、狠掐一把,只能忍气吞声,出来外边便憋不住埋怨了。
“你懂个屁!木鱼脑袋、铁疙瘩头!老二没了,他家就剩两娃娃!我是他两亲奶奶,你是亲大伯!
只要把两娃攥在手里,我们就能搬进这大房子来住,在家有人伺候,出门有人抬,吃不够的美味,花不完的钱!
怎么能便宜黄家那小浪蹄子?绝不能让她得了掌家权!否则分屁都落不到咱娘俩们手里!
管她干没干!只要县太爷起疑,把她抓牢里慢慢审,咱们就能得空先哄住两娃娃,搂在手里面,占得先机。
是她干得更好,直接抵命去!不是她干的,大不了我豁出老脸给她赔不是,我是长辈,她能拿我咋滴?
哎呀,说来说去,还是杏花不中用!她要能爬对床,揣上老二的种儿,早就是老二家正头娘子,还有黄家那死丫头什么事儿!”
夏铁柱搀扶着杜氏去茅厕,两人嘀嘀咕咕,没有发现身后一直有个黑影跟随,脚步气息全无,将二人小声密谋尽收耳中。